第十章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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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赢了? 这怎么就赢了? 卓如岁险些把这句话喊出来,但看着赵腊月等人的神情,看着沈云埋那个脑袋上复杂的表情,强行把这句话咽了回去,却依然有很多不解。 那个小孩一路蹒跚向着轮椅走去,轮椅就不停后退,然后现在小孩跳了上去,这场理应壮观、而且确实很是壮观的剑争……就这样分出了胜负? “你没用南趋的剑鬼之术,只是神魂离体,为何能如此之强?” 沈青山看着膝上的小孩问道:“难道这条路真的能走通?” “我们走的都是同样的路。” 小孩看着他说道:“只不过我比你走的更远些。” 彼岸并非大道的尽头,只是过了一条小河而已。 河那边还有无数座高山,大家都在爬山。 上山可能有很多条道路,但峰顶都是同一个。 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的选择,修道至此,似乎都要渐渐远离实在。 沈青山的身体早已老朽,又无法找到转移灵魂的完美方法,所以选择了把意识放在万物剑阵里,只不过依然保留了本体的一部分,不敢完全离开。 可能是因为畏惧未知的存在形式,可能是因为他还有时间。 “为何你可以?”沈青山问道。 小孩说道:“你走后,朝天大陆出了很多了不起的人物,比如南趋,比如太平师兄,比如前代冥皇,他们的道都落在了我的身上,所以我比你走的更稳,更坚决。” 这段对话里他们说的路,就是不要身体的路数。 简而言之就是那句话。 “脱了衣服去……” 沈青山静思片刻后说道:“我想起来了,几十万年前人在这里说过一样的话。” 花溪坐在小板凳上说道:“不是这里,是另一座山。” “噢,那就是另一座山。” 沈青山对小孩说道:“你可能不知道,这座岛很多万年前也是一座山,我们在的地方是山顶,人类文明不停轮回,祖星表面不知道毁了多少次……” 小孩没有说话,也没有催促,哪怕现在的身体已经淡得快要消失。 “如果你能活下来,有些东西你应该看一下,然后……尽量让人类活下去吧。” 沈青山看着小孩说道:“你觉得自己就是人类的话。” “那你呢?”花溪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你就不管了?当年你不是说你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吗?” 沈青山说道:“前些年我在某处遗址里翻到了一首古诗。” 众人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您居然还有念诗的心情? 沈青山自然不会理会这些人。 他看着花溪的眼睛最深处的那个灵魂,轻声念了起来。 “我把石头还给石头,让胜利的胜利,今夜青稞只属于他自己。 一切都在生长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 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注) …… …… 姐姐? 难道这就是沈青山当年飞升离开朝天大陆,来到这个世界后对那位少女的称呼?从生存年岁来看,这么称呼当然没有错,但是……不知道当年曾经发生过多少故事。 小岛寂静无声。 剑意还在天地间飘着。 花溪的睫毛颤了颤,然后无力地松开了手。 她的手里一直抓着那块在海边拣起来的石头。 那块石头来自月亮,残缺微焦,某个角很锐利。 她把这块石头在小手里藏了很长时间。 “抱歉。” 她对沈青山说道:“当他们用我威胁你的时候,我没舍得杀死我自己。” 沈青山说道:“若我如你一般有可见的无尽生命,也不会这样做。” 花溪自嘲一笑说道:“你觉得我还能活着?” 沈青山说道:“以我对青山弟子的了解,承诺过的事一般都能做到,当你对他们没有威胁的时候。所以你应该能够活着,而且祝你能活很多年。” “是的。”赵腊月在远处说道:“你会活着。” 柳十岁接着说道:“这是我们的承诺。” 沈青山望向膝上的小孩,说道:“看,你说青山宗与我无关,你错了。” 小孩说道:“也许。她确实会活着,你会死。” 沈青山笑了起来,说道:“当年我以剑悟道数百年后开派立宗,道法渐深,心里某个疑问也越来越深,离山周游大陆,寻访那些新宗派,遇人便问。” “什么问题?”井九说道。 沈青山说道:“我问那些人,你想死吗?” 听到这句话,众人自然想起来青山宗那句著名的口头禅,不由神情微变。 沈青山接着说道:“我是真的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大多数修道者却觉得我是在羞辱他们,免不得便要做一场,于是他们便死了,我就在想难道他们真的想死?” 众人的脸色变得更加精彩。 直到今天他们才知道,青山宗那句著名的口头禅竟是由此而来。 青山宗的凶名只怕也是由那些血雨腥风而来。 “谁会想死呢?既然不想死,为何大家不努力争取一直活着呢?” 沈青山看着小孩说道:“直到很多年后我才知晓,这与天赋无关,也与规则无关,只是就算你不停活着,也是会衰老的,而老了,自然也就想死了。” 卓如岁的视线落在他的膝上,想着这一年多时间里看到的画面,有些黯然。 “我的那个身体没有什么感觉,比衰老还要可怕。” 小孩对沈青山说道:“但我还是不想死。” “虽然不知道你活着的理由到底是什么,但你确实比我坚定。” 沈青山说道:“不过现在的我总之是不怕死了,所以来吧。” 话音方落,那位年轻樵夫的砍柴刀终于落了下来。 无声无息,刀锋斩过一片虚无。 小孩扑到了沈青山的怀里,就此消失无踪。 年轻樵夫收回砍柴刀,插进腰带,不舍地看了沈青山一眼,转身走入剑意里。 满天剑意骤散。 风平浪静。 …… …… 卓如岁懂了。 所有人都懂了。 为何沈青山不敢让那个小孩靠近自己。 那个小孩此刻就在他的身体里。 这就是夺舍。 井九没想过让这具老朽的身躯成为自己神魂的第三个寄居地。 他只是要毁掉这个身体,继而毁掉那道神识的本源,彻底地杀死对方。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小孩稚气的声音在天地间飘着。 沈青山说道:“别的呆会儿再说。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你脱了衣服,还能穿上吗?” 小孩说道:“我打算再穿几天,然后就不穿了。” 沈青山没有再说什么。 井九准备怎样杀死他? 不二剑破空而起,飞到轮椅前。 沈青山伸手握住剑柄,横在颈上,轻轻一割。 啪的一声轻响。 他的头颅掉落到了水池里。 无头的身躯在轮椅里渐渐消解,变成沙粒被风拂走。 小孩在轮椅里现出身形。 与他的身体相比,轮椅很大,很空旷,也很冷清。 …… …… 小岛寂静,却有水声。 那是沈青山的头颅在水池里沉浮。 那些很少被他钓起来过的鱼儿,惊恐地避向四角,不知随后会不会扑过来。 沙滩上响起沉重的脚步声,那台破烂的机器人终于动了、跑到了水池边。 机器人有些笨拙地向前探出身体,似乎想要把里面的画面看清楚。 控制室没有盖子,沈云埋的头颅也扑通一声落入了水里。 父子的头颅在水面飘着,不远不近,眼对着眼。 沈云埋想要抱怨为何遗言不对自己交待却与那个小姑娘说,张嘴便咕噜咕噜吞了几口池水,赶紧仰头望向天空,免得鼻子进水不舒服。 “喂!你疼不疼啊。”他看着天空问道。 …… …… (注:节选自海子的诗《今夜我在德令哈》。我知道这已经被人用烂了,但实在是太适合用在他们之间,犹豫了半年时间还是决定用。这时候我还管那么多做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