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丈人
在李庄,常进有私下和人说起张瀚,几乎都是称东主或大人,大家都这么叫,他也叫习惯了。 当然有人取笑他,哪有老丈人这么说自己女婿的,常进有也觉得不妥,可他是一个心思单纯的人,习惯了就很难改,人大约都很难改正自己的习惯。 “嗯,瀚哥你何必出迎,百十里路,又有什么辛苦。” 常杜氏的嚣张气焰已经减去九成,张瀚现在是正经的三品武官,普通的商人之家提起官员都免不了敬畏,常杜氏又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对张瀚的敬畏更甚。 不过此时见了丈夫唯唯诺诺的模样,要强的妇人便是气不打一处来,常杜氏虎着脸走上前去,用掸子拍打着常进有身上的灰土,嘴里嘟囔着道:“人家都在干大事,瀚哥已经是三品高官,你到好,除了这一身的尘土你落着什么,怎么连个马车也没有?” “我就是爱骑马。”常进有瓮声瓮气的道:“一路还能看看庄稼,看看水车,坐马车里太不方便了。” “你这呆头鹅,这一整年多你都忙什么?家也不回,瀚哥现在当官了,你赶紧回来在他身边帮衬一下,说不定也能给你当个官。” 常杜氏说到这,赶紧回头向张瀚陪笑,说道:“瀚哥,是不是这个理?” 张瀚不理他,只向常进有道:“丈人是不是有什么成果了?” “是有,进屋细说。” 常进有以前真的很怕老婆,主要是他在族里没有什么地位,说话不算,公中分的东西也不算多,日子过的并不轻松,他自己又喜欢捣鼓那些没用的东西,很耗钱,老婆骂两句,只要不是太过分也就算了。 日积月累,从忍让变成惧怕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这一次常进有没有怎么理会妻子,常杜氏的事常进全已经写信给常进有,表达了严重的不满,另外族里几个不安份的被常进全这个族长赶回了榆次,原本这些族人不听,张瀚当了官之后,这些人害怕,说撵走也就撵走了。 常进有对妻子也十分不满,加上现在他底气很足,冷眼看了常杜氏一眼后,他和张瀚进了书房。 常杜氏也有些紧张,她不曾见过丈夫这般模样,原本她不该走进书房,不过惯性之下她还是跟了进去。 张瀚看到丈母进来,皱了皱眉,倒不好撵出去,只得装没看到,他向常进有道:“可是座钟已经能定型?” “能了,”提起自己手头的事情,常进有脸上的尴尬神色少了很多,他坐下喝了口茶,说道:“定了三个型号,一种是一人来高的大座钟,是天启一型,还有半人来高的,是二型,最小的是一抱大小,是天启三型。一型,我们用饰金的外壳,二型,用银,三型,用铜。” “这思路很对。” 座钟其实越小越显示技术,因为里头的发条和各种零件要契合的很好,越小越显钟表匠人的本事,座钟这东西按照拆开来的泰西钟来看,现在泰西那边的水平也不是很高,比起后世来差距也很大,不过如果能懂得日常维护的化,时间的准确率肯定高出现在中国式的报时方法。 张瀚赞道:“现在人们都以为越大越好,用料越多,耗工越厉害,倒不知道是越小越难做,既然这样,大的用料就贵些,大座钟也卖的贵些。如果有可能,多找一些木匠,给大座钟打一些底座,就象是皇宫里的金台那样。” 戏文里也会有人演帝王将相,常进有倒是知道金台是什么模样,他有些吃惊的道:“那这一座钟不是要一辆车来拉?” “就是要这样。”张瀚含笑道:“这座钟用金或银饰,加上紫檀或是黄花梨的底座,给人家买过去就是用来当传家宝的。” 张瀚问道:“一座钟我们的成本多少?” 常进有道:“最大的这种成本要七十,二型的四十两,三型的也差不多这个本钱。主要是前期研发费用要打在成本里,慢慢赚回来,现在就是打制零部件要的工时和成本,外框的工时和成本,预计到明年,工匠都熟手了,成本还能下去三成左右。” “下去最好,不下也无所谓了。”张瀚笑道:“丈人你回去告诉李东学,这最大型的卖四百两一座,除了有金饰,还可以加上螺钿或是叫画师绘上图案,要一些佛学或道家的吉祥图案,叫人精工绘在上头,定价是一律四百两一座,不减价,不打折扣。二型的一百五十两,三型的一百两,都可以适当的加一些纹饰一类的东西。” 常进有皱眉道:“这大座钟不是比马车还贵?” 张瀚笑道:“放心,不但有人买,而且还很多人买,等订单多了,就再加价卖,我估计千两以下都会卖的很好。” “哦,哦,这事你内行,你看着办吧。” 常进有的表态叫常杜氏气的牙齿痒痒,妇人最喜欢看男人胸有成竹的样子,常杜氏既为女儿高兴,嫁了一个有出息有本事的女婿,看张瀚的模样,常杜氏就知道女婿是一个有大本事的,心里有成色,她的畏惧和敬佩心理更重了。 但自家男人就是这般没出息,说事情也是唯唯诺诺,没个主见。 “怀表这东西,做起来就更难了。”常进有道:“现在最小的座钟是一抱大小,要制成怀表,各种齿轮都要缩小十倍,目前来说还很难。” “慢慢来。”张瀚道:“又去澳门买机器了,以后把卡尺,车床都标准化,工匠的熟练度也上来了,制成怀表就是这一两年事。” “对。”提起技术上的事,常进有倒是很笃定,脸上也露出自信的神采来,他道:“无非还是机器和熟练程度,这都好解决,只是需要时间,不过,一年之后,瀚哥你要的怀表可以量产,这我可以保证。” “嗯。”张瀚也是重重一点头,笑道:“还有什么?” “还有望远镜。” 常进全随身带了一个包裹,这时他打开来,将一个圆柱型的筒状物递给张瀚。 这望远镜当然也是仿制的,澳门和苏州都有卖,不过也是很初级的东西。 这玩意的出现也是和大航海时代有关,风帆战舰的时代,抢上风特别重要,在海战中首先能发现敌人,然后抢占有利的风向,基本上就赢了一半,望远镜当然是船上的标配。 望远镜是单筒的,这时代还没有双筒镜,靠近眼的一边越来越小,整个镜身可以慢慢推起来,便于打开和携带。 张瀚走到门口,把推好的镜筒又拉直,然后闭上左眼,用右眼观察。 他看的是五百步外的玉皇楼,这幢三层高的建筑在后世也是旅游景点之一,到新平堡的人都会看到这楼,几百步远,用肉眼看肯定很模糊,张瀚用远镜扫了一下,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正殿上挂着的“玉皇楼”三个字的匾额。 他又远眺了一下,东门的城楼也显得很清楚,被张瀚看的很真切。 “很好,镜片磨的不错!” 张瀚不大清楚这是多少倍数,不过他知道倍数不是很高,和后世那种真正的高倍率的光学镜片肯定是没得比,不过就他感觉的效果来看,这已经属于很不错的制成品了。 这玩意比钟还稀奇,常进有能制出来,也是难得可贵。 “瀚哥,这东西定价多少?” “这玩意不能卖,”张瀚把望远镜收起来,正色道:“旧式的鸟铳能卖,铠甲不能卖,这望远镜也是一样的道理,算是军国重器。民间的望远镜不能和我们这个相比,所以绝不能卖,落到北虏手里就是很大的麻烦。” “哦,那不是要赔钱?” “有些东西赚大钱,有一些东西就是要赔钱,没办法的。”张瀚哈哈一笑,说道:“那锁甲,兵器,开始做的时候人家都说是赔钱,劝我不要弄下去了,结果呢,现在的商路和基业还是打出来的,没兵器,没铠甲,拿什么打?” “是这个理。”常进有从衣摆下解下铜烟锅,从荷包里取出烟叶,捻好了装在烟锅里,打着火石点着,青烟袅袅向上,常进有很舒服的喷口烟,说道:“没别的事了,这里我呆着也闲的慌,没事我早点回李庄。” 这时常进有才回头看看妻子,神色平淡的道:“你的想头我也知道,不过你别胡想了,要么你回榆次去,要么随我去李庄,不要在这里老是给瀚哥他们添乱。” “我哪有添乱?”常杜氏原本就一肚皮的气,这时便想跳起来和丈夫争吵。 “你莫吵。”常进有吧嗒着烟,闷声道:“你要不想过了,可以和离。” “我哪有说?”常杜氏真的被丈夫的态度吓住了,她一时不敢出声,说不出话来。 常进有道:“以前日子紧巴,现在瀚哥每月开支的钱足够我们使了,你再混闹,我必定不依你。和你说,我前半辈子,老受人嘲笑,被人看不起,现在我可算能有个做事的地方,我心思里没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能做喜欢的事,瀚哥尊敬我,各人都高看我一眼,这日子我真过的舒心,你若依我,咱们就过下去,不依,就只能和离。” 常杜氏惊的说不出话来。 “丈人不必如此,丈母也但请放心。”张瀚看眼前的场景,心中自是无比爽快,这丈母娘无比讨厌,可看在常宁和常威的份上又不能怎样,被常进有这么恶治一回,估计丈母娘日后要消停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