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远方来客
林维桢难得睡了个懒觉，昨晚土炕烧的太旺，半夜里居然热醒了，出了一身汗，一直磨蹭到凌晨三四点才又睡过去。 没赶上吃早饭，不过饭菜都在锅里热着，一边吃饭一边问谭沁：“杨婶呢？” 谭沁道：“我爸妈吃完饭就出去了，说是去县城，可能买年货吧”。 谭兴祖起的比林维桢还晚，这时揉着眼睛走了过来，问谭沁：“我的饭呢？” 谭沁翻翻白眼儿道：“自己盛”。 谭兴祖被噎的够呛，却拿谭沁没办法，只能自己去盛饭，又拿了个窝头，咬了一口道：“大哥今年又不回来过年了，你说这叫啥事？” 谭沁手托着腮道：“我也想大哥了，好几年没见了，也不知道嫂子长什么样？” 谭山的大儿子谭继祖今年快三十了，还没结婚，在这个年代绝对属于大龄剩男，谭山两口子急的要死，可惜鞭长莫及，根本使不上劲儿。直到去年中秋才听谭继祖说谈了个对象，高兴得不得了，就等着抱孙子呢。 谭兴祖挠了挠鸡窝头，不确定地道：“长得好不好看另说，最重要的得性格好，俗话说长嫂如母，可别找个母老虎”。 林维桢不知道谭继祖的对象是不是前世的那个，如果还是那个，那就妥了，虽然谈不上多漂亮，可也模样周正，还是大学生，脾气好，温柔体贴，对谭继祖没得说。 听出了谭兴祖话中的忧虑，林维桢笑道：“你应该相信大哥，他的眼光不会差，对了，二哥啥时候回来？好久没见怪想他的”。 谭兴祖道：“小年那天，嘿嘿，二哥这次带媳妇回来”。 林维桢笑吟吟地看着他道：“这么说就差你了？” 谭兴祖难得的红了脸，支支吾吾道：“你不也一样？” 林维桢咳了咳，不由分说地抓起谭沁的小手，得意道：“谭老三，我林维桢可是有媳妇的”。 谭兴祖羞愤难当，饭也不吃了，掩面而逃。 虽然把谭兴祖臊走了，可事后免不得挨谭沁的小拳头，两人在厨房里腻歪了一会儿，就听到门口传来拖拉机的轰鸣声。 谭沁侧耳细听，道：“应该是我爸回来了”。 说话间，杨婶进了院子，后面还跟着一个陌生的中年人，头发半白，戴着眼镜，西装革履，一边走一边打量着院子，不时地向杨婶夸两句好。 中年人身后又跟着一个穿着中山装的年轻人，30多岁的样子，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看着有些搞笑。 林维桢见杨婶脸上虽然带着笑，但总感觉跟平时的笑容不同，多少有点勉强，而且眼眶发红，似乎哭过。 有外人在，林维桢不好当面问杨婶，只能压下心中的忧虑，冲杨婶笑道：“婶子回来了”。 杨婶回身对中年人道：“魏先生，这小伙子就是林维桢”。 魏先生上前一步伸出双手握着林维桢的手，用力的摇了摇，“你好你好，我听家姐提过你，帮了我家姐很多忙，在这里我替家姐谢谢你”。 这人说话虽然没头没脑，不过林维桢联想起昨晚谭山的话，马上就想到这人的身份，笑着道：“您是魏老太太的弟弟吧，我听她唠叨过你”。 “对对，我就是他弟弟”，说着，从西服内侧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林维桢，“这是我的名片，背面有我酒店房间的电话，春节期间我都在海州，有什么事儿你可以随时找我”。 林维桢接过名片看了一眼，正面全是英文，上面印着“CarrayPackaging&PrintingCo.”，地址在波士顿，背面只有两行字，第一行是中文“魏凯利”，第二行应该是酒店房间电话号码。 林维桢把名片放进口袋，问道：“您是做印刷生意的？” 魏凯利道：“是啊，报刊、书籍、工业包装，什么都做，小打小闹，让你见笑了”。 魏凯利一点也不像个生意人，说话温文尔雅，尤其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乍一看还以为是个学者。 一个种菜卖菜的小伙子，阴差阳错跑到了美国，居然能成为一家印刷公司的老板，还娶了个美国媳妇，不由得让人感慨人的际遇确实充满了偶然。 林维桢客气了两句，然后很识趣地退到一旁，看着魏凯利跟谭沁、谭兴祖说话。 而那个穿中山装的年轻人则是站得远远的，一句话也不说，林维桢猜测他应该是政府里的工作人员，专做魏凯利的“陪同”工作，说白了就是监视。 没一会儿，谭山停好拖拉机进了院子，请魏凯利进屋喝茶。 魏凯利有备而来，进屋前从包里拿出两个礼盒，递给谭沁和谭兴祖：“一点小意思，当做见面礼，别嫌弃”。 兄妹俩不约而同地看向谭山，谭山又将目光转向中山装，直到中山装点点头，谭山才笑道：“你俩收下吧”。 国人收到礼物没有当面打开的习惯，所以谭沁兄妹道了声谢，抓着盒子老老实实地在旁边呆着。 谭兴祖用肩膀推了推林维桢，疑惑道：“怎么没你的？” 林维桢翻翻白眼儿道：“我是大人了，哪能跟你这个小屁孩一样？” 如果能打过他，谭兴祖真想揍他一顿，可惜没有如果，所以只能恨恨地瞪了林维桢一眼。 谭沁也察觉到了不妥，收到礼物时的兴奋劲儿顿时烟消云散，看向魏凯利的目光变得不善，嘀咕道：“这人怎么能这样呢！” 林维桢哭笑不得，赶紧低声解释道：“他已经给我一份礼了”。 “我怎么不知道？”，谭沁瞪着两只大眼睛问道。 林维桢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名片，晃了晃道：“这不就是么？” 谭沁看着名片若有所思，随后又摇摇头，道：“你也没事求他，还不如来点实在的呢”。 林维桢笑笑没作解释，在他看来，这张名片可比谭沁手中的礼物珍贵多了。 说话间，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吵嚷声，还夹杂着几句英文。 魏凯利一拍脑袋，懊丧道：“肯定是我家那小子找过来了”，随即他又苦笑着解释道：“他不懂中文，估计在家姐那边呆不住”。 杨婶和谭山在县城见过魏凯利的儿子，知道那小子不会说中文，杨婶怕出乱子，忙道：“快出去看看”。 刚出正屋，从大门外就冲进一个黑发蓝眼的小伙子，后面又跟着一个中山装，只不过比刚才的那个年轻很多，也就二十出头。 “爹滴”，小伙子年纪不小，看模样二十多岁了，可这时却两眼泪汪汪，委屈的不得了，走到魏凯利身旁，抓着他爹滴的胳膊不敢松手。 魏老太不放心大侄子，一路小跑着跟过来，这时累得直喘粗气，一见到魏凯利就骂道：“你儿子说的鸟语我一句听不懂，你跑出去几十年就给咱老魏家生了这么个玩意儿？指望着他这样的传宗接代？” 魏凯利赔着笑脸拉着魏老太的手，道：“阿姐，你别生气，从今天开始我就教他说中文”。 魏老太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语重心长地道：“咱们是中国人，就得说汉话，虽然他娘是个美国人，可到底是咱魏家的种，不说汉话算啥事？” 在魏老太面前，魏凯利只有赔笑的份，忙不迭地道：“对对，阿姐说的对，我一定督促他学汉话”。 终于找到了亲弟弟，而且弟弟身上披着层海外华人的皮，魏老太这两天彻底扬眉吐气，腰不弯了，背也直了起来，骄傲得不行，眼睛一直朝天看。 等魏老太喘匀了气，才在人群中看到林维桢，满脸堆笑，热情地拉着他的手问：“你啥时候回来的？” 林维桢道：“昨晚刚到，老太太，之前我怎么说的来着，吉人自有天相，您看，您这一家子不是重新团聚了嘛”。 魏老太脸上笑开了花儿，道：“可不是，都是借你的吉言”。 魏凯利的儿子一脸懵逼地看着大家叽叽哇哇，什么也听不懂。刚才他跟着谭山的拖拉机来到农场，被魏凯利留在魏老太家。但语言不通，在姑姑家喝了一肚子水，被尿憋急了，想找厕所都不知道问谁。而那个像牛皮糖一样跟着他的中山装，根本不懂他说什么，好在能听懂“爹滴”，于是就带着他来到谭山家找他爹滴。 小伙子直到瞧见了杨婶，仿佛看到了救星，上前用英文道：“谭夫人，为什么这里的人围着我一直看？刚才我姑姑家站满了人，甚至有人跳上了围墙，我很害怕”。 杨婶闻言忍不住捂嘴笑起来，拍拍他的胳膊道：“用不着怕，这是一种习俗，当有远方而来的客人时，大家都会热情的围观”。 小伙子一惊一乍的，张大嘴巴道：“太热情了！天呐，我受不了了！我要回家！” 魏凯利重重地咳了咳，用英文道：“丹尼尔，请你注意的礼貌！” “好吧，我听你的，毕竟这是你的家乡”，小伙子垂头丧气地接受了现实。 杨婶笑着道：“我给你介绍几个朋友认识认识，他们跟你差不多大，最重要的是他们会英文”。 “太好了！谭夫人，他们在哪呢？我是受够了语言不通，连上厕所都不知道该问谁？对了，美丽的夫人，你家厕所在哪？” 林维桢在一旁听着好笑，这哥们儿也是个话痨，嘴巴超级甜，把杨婶哄得眉开眼笑。 杨婶一指杨维桢，对丹尼尔道：“他是林维桢，你可以叫他维桢，这是我的女儿谭沁，这是我的小儿子，兴祖，有什么事你可以请他们帮忙”。 “哇，天呐，我看到了什么，如此美丽的姑娘！”，丹尼尔夸张地说道，“夫人，如果你没告诉我她是您的女儿，我还以为你俩是姐妹呢！” 太过了，太不要脸了！林维桢看着丹尼尔面不改色地胡言乱语，对他的无耻佩服得五体投地！ 谭沁能听懂对方的赞美，红着脸有些不知所措，林维桢冲丹尼尔扬扬下巴，道：“谢谢，她是我女朋友”。 然后给谭沁使了个眼色，谭沁这才羞答答地道：“谢谢你的夸奖”。 丹尼尔是个自来熟，走到林维桢跟前，冲他挤挤眼，道：“我不得不说你的眼光非常棒！你的英语也很棒！”，然后对谭沁道：“不，美丽的小姐，我刚才并不是在夸你，你本来就很漂亮！”最后又对谭兴祖道：“你是这位美丽姑娘的哥哥还是弟弟？” 谭兴祖这两年也在学英语，听了个大概，然后磕磕巴巴地道：“我是他哥哥”。 丹尼尔一竖大拇指道：“我很羡慕你有一个如此漂亮、温柔的妹妹，我的妹妹……，天呐，一想到她，我就想跳楼！” 转眼间，丹尼尔把所有的人都夸了一遍，当然谭沁是重点，这时丹尼尔才想起夸人的主要目的，急忙问道：“厕所在哪？我不行了！” 林维桢笑道：“我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