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朕很失望
“这事还没正式颁布,但八九不离十了。” 尉迟宝琳神神秘秘的道:“都别往外说啊。” “行了,我们都知道轻重。” 苏庆节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道:“不是,你哪来这么多消息?” “嘿嘿,金吾卫的兄弟多,消息也多。” 苏庆节摇了摇头,不再多言,转头看向若有所思的苏大为:“阿弥,你知道裴郎君的事吧?” “嗯?” “他现在不在长安了,换了位新县令。” “啊?”苏大为愣了一下:“这事我倒是不曾知道,裴县君去哪了?” “裴郎君因功,封为安西都护,已经去赴任了。” “这……” 苏大为一时无语了。 自己才从外面回来,没想到裴行俭居然去做安西都护。 这一进一出的,自己连面都没见到。 不过,苏庆节这番话似乎另有所指。 果然,只听苏庆节继续道:“新来的县令不太熟,听说此人颇有些爱财……是个不好打交道的,若是你在长安待着不爽利,可以跟我说,我帮你安排一下,去王县君那里任事。” “狮子先谢过了。” 苏大为点点头,没有小气到为此事急眼。 苏庆节说这番也是好意。 如果新来的县君真的不好打交道,那还真要考虑下今后的安排了。 自己图做不良人的自由,不用像一般官员那般辛劳,除非有要案,平时时间可以自由掌控。 现在自己在长安生意也还不错,基本实现财务自由,做事就想图个事情少离家近。 再看看吧。 实在不行,还有武媚娘这条关系。 这顿酒,一直喝到夕阳落下。 几人各自起身,有职司的去忙公务,回家的回家。 苏大为向着家里赶去。 昨天回到家,可把柳娘子高兴坏了。 先是揪起他的耳朵好一顿埋怨,然后又抱住聂苏,继续开始数落苏大为。 没办法,这可是亲妈。 家里现在人越发多了起来,除了大白熊,周二哥,新近又住了李博一家。 自己承诺要帮李博免除身上的麻烦,也要等到见过李治,再伺机解决。 不过李博身上的事据说和旧隋有关,现在都是大唐第三位皇帝了,连丰邑坊的霸府都拆了,应该问题不大。 昨天回来得晚,倒也没来得及和周二哥他们好好聊聊,竟不知裴县君已经外派做安西都护了。 回去得找周二哥和大白熊他们聊聊。 心里想着各种念头。 忽然又想起之前在吐蕃雪域的经历。 上次之事,既解答了苏大为心中的一些疑问,又有些新的疑问生出来。 聂苏的母亲是本教的圣女,而本教因为之前吐蕃入侵象雄之事,发生变故。 圣女不知为何没有随本教僧众一起行动,而是带着聂苏逃往大唐,在长安将聂苏寄在佛寺里。 这之后,聂苏的阿娘又飘然不知所踪。 据聂苏的回忆,似乎是为了引开仇家。 可仇家是谁? 好像,那几年雪域上还有些大变故,有火山喷发什么的。 不知与本教和圣女的事,有没有关联。 还有一点令苏大为暗自疑惑的是,那位辛饶佛祖相旁,为何摆放的都是百诡夜行录上的诡异。 而圣女的造像是佛祖像之下,唯一的人像。 这其中又有什么含义? 此外还有佛祖转世灵童之事。 难道说,在本教里,已经有后世雪区活佛转世的传统在? 本教与藏佛倒还颇有些相似。 后来苏大为也曾了解过。 本教从巴颜喀拉山圣石窟发源起,从特罗巴人身上学会了种种异能和秘术。 之后据说发生过一次天灾,说是天塌了,然后本教僧众便从巴颜喀拉山迁往海拔更高的地方。 就是后来的象雄阿里地区。 对了,象雄是音译,他们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羊同”。 妈蛋,这么想的话,特罗巴人末期遇到的什么天塌,该不会是火山喷发吧。 火神共工?火山? 水神祸融?因为山体崩塌,堵塞住了黄河源头,形成偃塞湖。 最后积水改道,一泻而下,引发中原地区大洪水? 这个脑洞有些忒大了。 苏大为摇摇头,继续想道,本教这之后搬到了阿里区,以冈底斯山为圣山,重修神庙继续传教。 而辛饶弥沃佛祖,就是诞生于冈底斯山一带。 据传说,他改良了原始的本教,仓建雍仲本教,传下五明学科,并创造了象雄文字。 后来的吐蕃文和藏文,都是自象雄文字演化而来。 而且本教还传言,天竺的佛教,也是雍仲本教的启发才繁衍出来。 佛教的佛陀诞生地在泥婆罗境内,就是后世的尼泊尔,并非是天竺。 若论根源,泥婆罗靠近冈底斯山,同属一个文化圈。 若说是受到本教影响,倒也不无可能。 深吸口气,苏大为将这些杂念抛开。 这些脑洞解答不了他心中的实际问题。 现在的问题是,聂苏的阿娘,也就是本教前代圣女去哪了? 她的敌人是谁? 这些人还会不会找上聂苏的麻烦? 从聂苏身上种种异能来看,那位圣女,应该身手也不弱吧? 此外就是特罗巴人,留下了种种奇怪的文化传承。 有可能本教就是受他们影响催生的,此外还有那奇怪的飞行翼装,究竟从何而来? 难道是那些特罗巴人留下的? 还有那把巨弓。 对了,还有石碟。 安文生从巴颜大师遗骸手中,把那个石碟取在手里,后来就带回来了。 石碟苏大为找他讨要回来了。 不过还一直没空研究,不知其中有什么秘密。 最后就是不知当日那一箭,究竟有没有射死论钦陵,或者射伤? 这事,只能日后才知道了。 若是论钦陵死了,大唐面对吐蕃,至少少去一半的威胁。 至少大非川之败,便可以免去了。 心中各种念头沉浮,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巷口。 一抬眼,看到一辆马车停在巷旁,似在等什么人。 苏大为愣了一下,这马车形制是宫中之物。 站在马车旁的是宫中内侍,有几分眼熟。 还没等开口,那人眼尖,早已看到苏大为,一溜小跑过来,向苏大为行礼道:“苏郎君,我替陛下传口谕,召你入宫。” “现在?” 苏大为懵逼了一下,知道快,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可否稍待片刻,让我去家里打声招呼。” “苏郎君可别为难小人,已经在这里等了半天了,去得迟了,只怕陛下震怒,郎君家中,我会派人禀报的。” “好吧。” 苏大为略一犹豫,无奈的钻上马车。 随着摇晃的马车,向着宫中驶去。 鲸油灯的光芒,将殿内照得通明。 这是内宫,寻常人这个时间,绝计是见不到李治和武媚娘的。 除非是有特别重要之事。 但是现在,苏大为却站在了殿里。 这是武媚娘家人才有的待遇。 但又不同于往日见家人。 因为李治与武媚娘都着正装,端坐于坐上。 李治平静的看着苏大为随着内侍走进殿。 武媚娘眼波微转,眼中仿佛平静的湖水兴起波澜,流过一抹激荡之意。 但却很好的掩盖住了。 她眼角带笑的看着苏大为,虽未说话,但这眼神,却胜过千言万语。 “臣,苏大为,参见陛下,皇后。” “起身吧。” 李治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是淡淡的道:“你可舍得回来了。” “陛下恕罪。” 苏大为叉手而立,偷眼看了一下李治。 两年时间没见,李治的变化挺大。 首先第一感觉,便像是安文生一样,胖了。 李治比过去胖了整整一圈。 过去的他,就像是个文弱书生,生得白净。 现在的他,依然白净,却变成了个白胖子。 唇上还蓄起两撇胡须,这令他看起来变得威严不少。 居移气,养移体。 李治在大唐皇室丰富的肉食下,又缺乏必要的运动,胖,是必然的。 对了,李唐皇室好像都挺胖的,否则也不会以胖为美了。 又胖,又爱吃肉,还不爱运动,再加上喝点小酒。 痛风没跑了。 苏大为心里暗搓搓的想着。 只听耳边传来李治不紧不慢,似有些玩味的声音:“罪?你苏大为替大唐立了大功,何罪之有啊?” “陛下莫开臣的玩笑。” 苏大为大着胆子抬头,冲他和武媚娘眦牙一乐,颇有些没皮没脸的感觉。 “臣负陛下重托,却在功成之日私自离开军营,出去浪荡这么久,此为臣之大罪。” 说完,他冲李治一揖到地:“臣违反军令,言行无状,愿受陛下责罚。” 呯! 李治突然一拍扶手,一声重响,让人心头突的一跳。 坐在他身旁的武媚娘侧脸看过来,眼里闪过一抹狐疑。 李治负着手,缓缓向苏大为走来:“你真的知罪吗?还是仗着与媚娘的关系,以为朕不会拿你如何?” “臣不敢。” “这天下,还有何是你不敢的?” 李治一步步,走到苏大为身旁,抬手在他肩膀重重拍下来。 “你可知道,你让朕,好生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