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五十九章 死地的生路
现在，他默默地缩回双手，起来，正面面对眼前这个少年，不苟言笑，让人根本就看不清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你……我记得你。” 在沉默片刻之后，弗兰格开始摆动双臂，缓缓地，向着啫喱这边走了过来—— “你是蓝湾使节团成员中的一员。是爱丽儿·加西亚的侍从。” 他的每一步，都仿佛踩踏在啫喱的心脏跳动声上一样，让啫喱的整个人都不自觉地抽搐着。 “真的是很不幸啊，竟然让你看到了现在这样一幕不幸的场面。” “这本来不应该发生，你本来不应该在这里，我们本来不应该以这样的方式会面。在你的眼中，我应该是一个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侍卫。一个没有什么大本事，整天只想着宁静生活的普通兽人。” “但是因为你，导致现在我不得不做出一些违背心灵宁静的事情。这都是你的错，你应该为此承担责任。” 眼看弗兰格的脚步逐渐靠近，那种无形的压迫感甚至让啫喱就连动弹一下的资格都快消失了。 可是，就在这个少年以为自己今天终于要死在此处，为自己的大意和鲁莽付出代价的时候…… “快……逃……！” 那边的野猪兽人，却是鼓起最后的力量，大声喊了出来！ 仅仅只是这么两个单词，这对于刚刚目睹了全过程的啫喱来说，他非常清楚在这种情况下这个野猪人还能够关心自己究竟代表着什么！ 因为对方的勇敢，啫喱心中的恐惧终于被他自己稍稍压制了一点下去，不仅没有立刻逃跑，反而鼓起勇气，同样地向着弗兰格这边踏出了一步。 嚓—— 看到啫喱不仅没有逃跑，反而向着自己这边走过来，这倒是让弗兰格停下了脚步。他的单手插在腰间，缓缓说道—— “哦？竟然不是背对着我逃走，反而向我走过来了吗？” 啫喱捂着自己的右臂，因为牙齿会颤抖地打架而死死咬住，但却还是带着些许颤抖的声音说道：“我……如果不向你走过去的话……怎么可能击败你？我……可是一名魔法师……我是隶属于，人鱼之歌公会的……闪电魔法师！” 弗兰格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啫喱那条漆黑的好像木炭一样的右臂之上，在沉默片刻之后，他缓缓说道：“你想打吗？闪电魔法师。你觉得，你有可能击败我吗？” 随着话音落下，弗兰格的手猛地一扬！ 刹那间，一个巨大的魔法阵就在啫喱的身后展开。下一刻，一头饥饿良久的暴恐熊就从魔法阵中现身，裂开嘴，流着口水，目露凶光地盯着面前这个身材瘦小的少年。 而此时此刻的啫喱…… 他低着头，努力地捏紧右拳。 他在心中不断地祈祷……祈祷自己的闪电魔力能够在这个时候恢复一点…… 祈祷那些上天赐予他的天赋没有完全抛弃他，离他而去！ 只要那些元素魔力愿意再次相信他，愿意再次靠近他，那么他就可以利用自己所学习到的闪电魔法从这个怪物的面前逃脱！更甚一点……他还能够带着那个野猪兽人一起从这里逃出去！ 可是……可是……！可是……！！！ 不管他怎么呼喊，不管他怎么去尝试沟通联络！ 那些打从小时候开始就似乎随着呼吸一般可以随意触发的闪电魔力，现在却是再也无法响应他的召唤。 别说是巨型的闪电了，就连一点点的电火花他现在甚至都感觉不到。 尽管这一个多月以来，闪电魔力已经完全离开他这个事情已经被他自己反复确认过了好多次。 但也是一直到生命危急的关头，他才真真正正地意识到这一点…… 闪电魔力，是真的，完完全全地，离开了他，这辈子再也不会和他亲近了…… 一想到这里，心中的恐惧再次战胜勇气。 而喷涌而出的恐惧，却是让他眼中的泪水更加卑微地流淌了下来。 面前，弗兰格默默地看着这个少年，嘴角却是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抹冷笑，缓缓说道：“你在害怕吗？少年。我能够品尝到你的恐惧，我能够感觉到，你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当下，他默默地屈下身，用一种十分温和的声音说道：“你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误以为你自己能够挑战我。但是，既然是一个错误，那就可以弥补。而我，愿意给你一个弥补的机会。” “只要你愿意过去，把那个兽人杀掉。这样的话你就和我站在同一阵线了。那样的话我就愿意放你一马，当做今天的事情什么都没有发生。怎么样？” 恐惧。 因为恐惧，会摧毁人的理智。 在面对极致的恐惧之时，突然再次听到了一丝丝的希望，会让人产生完全不可能的期待。 啫喱抬起头，卑微而害怕的眼睛中留存下来了最后一点点的期望感。 而看到这样的一种期望感，也是让弗兰格更加的高兴。他甚至让开了面前的道路，让这个少年能够看到那边躺在地上的暴雷，好让他能够更快地做出选择。只是…… “我……不是……叛徒……” 弗兰格：“什么？” 少年的拳头紧紧地捏着—— “我……今天或许会死……我或许会……死的毫无价值……” “但是……我绝对不要……再当叛徒……我也绝对不会……再放过任何一个叛徒……！” 猛地，啫喱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弗兰格—— “我会死，我或许会死的毫无尊严！但是……我绝对不会再当叛徒！” “你这个叛徒……你这个背叛自己朋友，背叛自己国家的凶手！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掉你！” 眼看啫喱这双眼睛里面依然还是饱含着害怕与畏惧，但是现在，那一抹希望之色却是逐渐逐渐地转变成了一种愤怒。 对此，弗兰格脸上的笑容逐步消失，甚至整张脸都开始变成了一种厌恶的神色。 而因为这种厌恶，他缓缓地伸出手，张开手指，笼罩着面前这个少年…… （…………所以，现在应该怎么办？） 啫喱瞪大眼睛，看着那巨大的手掌几乎已经挡住了自己的整张脸，甚至就连天上的日光都无法透过这张手掌，将丝毫的光明透露给自己。 所以，现在究竟应该怎么办？ 在没有任何的战斗力的情况下，没有任何闪电元素愿意再次帮助自己的情况下，他究竟应该怎么办？ ……没有战斗力？ 冷静，仔细想想，如果没有战斗力的话，在自己所认识的人当中，谁没有战斗力？反而能够活的很好？ 加西亚市长……毫无疑问，是加西亚市长！ 加西亚市长是怎么做的？仔细想想，如果是加西亚市长的话，她又会怎么做？ 她会祈求吗？ 还是会逃跑？ 满心期待可能到来的救援？ ……不，都不会。 加西亚市长说过，不要将希望放在你的敌人会对你仁慈身上。 所以，加西亚市长如果在遇到这样的情况下绝对不会祈求宽恕，也绝对不会转身逃跑，更不会将希望寄托在不知道在哪里的援兵身上！ 想要在敌人的手里得到希望，那么唯一能够做的……就只有反抗！ 用反抗，来对抗敌人的压迫，只有反抗……才是唯一的希望！ 弗兰格：“再见了……” 啫喱：“你平静的生活就要结束了！” 原本，已经蓄势待发的弗兰格突然收住手。而那头趴在啫喱背后的暴恐熊现在也是猛地停下。 见此，啫喱咬着牙，依然是怀揣着恐惧，大声说道—— “很不幸，你以为我……仅仅只是……就这么……没有脑子地跳出来吗？！” “告诉你，我已经……将我刚才看到的……听到的事情，全都用纸写了下来！” “很快，我的同伴就会来到这座高塔花园，他们看到我死了之后，肯定会立刻搜索这片花园，然后找到我留存下来的便条！从那个时候开始，你的真面目就会被揭发出来。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一个卑鄙无耻的阴险小人！是一个背叛者！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变态！你，就是一个带着人皮（和谐）面具，潜藏在这个国家，这些人民之中的恶魔！” “哈哈哈……我倒要看看，你这么一头恶魔，要怎么样才能够回到你所期待的那种平静生活中去！从此以往……你的生活将会不再平静，你会被各种各样的人打搅，然后在痛苦与折磨中渡过余生！” 啫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勇气说出这番话来的。 他只知道，就算自己再怎么装作强硬，自己声音中的颤抖与恐惧也绝对掩饰不了。 但是，没有关系。 因为眼前这个怪物已经被自己的这番话给怔住。他脸上那种原本充满了嫌弃的表情，现在也开始转变为一种冷淡与思考。 沉默片刻之后，弗兰格的手，终于慢慢地挪了回去。 他默默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少年，缓缓说道：“……看起来，你是铁了心想要打搅我平静的生活喽？” 啫喱咬着牙：“不……是你自己，破坏了你自己的平静生活……你就是一头恶魔，本来就不配拥有平静的生活……！” 弗兰格哼了一声，依然单手叉腰。他抬起头，环视了一圈四周的环境。 看着那座耸立的高塔，看着那些栽种着花草的花圃，看着那些郁郁葱葱的树木。 观察片刻之后，他就像是要确认一般，缓缓说道：“想要在这个花圃内找出一张纸，并没有多么困难。” 下一刻，他突然伸出手，一把按在了啫喱的脸蛋上！ 他的嘴角再次展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继续用那种平静而缓和的声音说道：“把你杀了之后，我再慢慢找。我是这个国家的人，我有的是时间。只要找到了之后，我就会重新拥有平静而祥和的生活。” 那一刹那，啫喱感受到了自己脸蛋上的那种冰冷…… 很明显，这是一只杀过许多人的手，手指缝间甚至还能够闻到些许的血腥气味！而压在自己脸上的食指和中指，现在恰恰好是抵在自己的眼珠子上方。整个视线之内完全就是那可怕的怪物的手指，遮挡住了全部的黑暗！ “你……你……” 带着颤抖，带着心脏的狂跳，啫喱却是再一次地开口，喊道—— “你根本不知道……我究竟……写了……写了几张……便条……！” 如果说刚刚弗兰格还算是胜券在握的话，那么这一刻，他脸上的笑容却是再一次地被迫隐去。 在他的手掌之下，那个看起来生命随时随地取决于自己心情的小鬼，这个带着些许颤抖，甚至可能已经尿了裤子，就连站都站不稳的小鬼……在这样恐惧的情况之下，竟然还是张开口，用更加坚决的声音喊道—— “你就算……找到了一张……那还有第二张！找到了第二张……还有第三……第四……第五张！” “你不知道……我究竟写了多少！所以……哪怕你有朝一日……将整个庭院内的所有地方……所有埋藏的小坑，所有石头的缝隙，所有树皮的夹缝处都搜遍了，找到了我所留下的所有的便条……你也依然不会放心！依然会担心有更多的便条！” “我不会告诉你我究竟写了多少……因为哪怕我告诉你我究竟写了多少……你也不知道我究竟有没有撒谎……！” “杀了我之后，你接下来的日子……就将会永远处于……随时随地会被发现的担惊害怕之中……！告诉你……杀了我……你就再也没有宁日了……永·远！” 整个花圃之内，都变得安静了下来。 花儿是安静的，树木是安静的，高塔是安静的，就连那边那个只剩下一口气的人，现在也是安静的。 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那么的和谐，就算是那些不自觉飞散出来的血丝如今看起来也宛如成为了这个环境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融为了这个场景中的一份子。 弗兰格低着头，依然看着自己掌心中的这个少年。 他的表情依然显得十分的冷漠，甚至带着些许的内敛，有着一点点独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人独有的冷静与成熟。 他不知道，现在这个在他手掌之下的少年仅仅只是在赌…… 但是人生在遇到杀或是被杀的情况之下，每时每刻何尝又不是一次次的赌博呢？ 啫喱依然瞪大眼睛。 他的呼吸急促、紧张、接连不断。 就算是想要强行压抑心中的恐惧也完全做不到。那个可怕的怪物的手完全可以感受到他额头上的汗水以及眼泪中流淌出来的那些饱含着恐惧的液体。 他可以无时无刻地品味着他的恐惧，他的担惊受怕。这一点，根本就无法用任何方法去回避…… 但是，少年的双眼却依然还是怒睁着。 没有任何的躲避，就算眼神中散乱的不行，却还是死命地睁着。 因为这个少年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个可怕怪物现在在品尝他的恐惧之外，更是在竭尽全力地搜寻他心中的勇气！ 只要自己表现的没有任何一点点的勇气，只要自己心中那最后的一缕勇气之火被掐灭，那么等待自己的，一定会是最为凄惨的下场。 “所以，你想要怎么样？让我放任你离开吗？” 终究，那只按在啫喱脸上的手却还是慢慢地松开了。 虽然离开，并没有挪远。那阳光依然还是无法透过这只手穿透下来，也让啫喱脸上的冰冷始终都没有减少丝毫。 啫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我……对你们的国家……内政……没有兴趣……” “我是……蓝湾帝国的人……我没有必要……揭穿你……！” “所以……只要你平安……放我离开……让我……回到我的国家……那样的话……等到我安全之后……” “我就会告诉你……我究竟藏了……多少纸……在这里……” 啫喱之前虽然没有见过这个熊兽人，但是从加西亚市长描述之前的经历之中，他很清楚地听清楚了那位市长先生所说的一句话—— （这个弗兰格，是一个十分小心谨慎，甚至小心谨慎到了有些过分的人。小心谨慎是他的优点，但同时，也是他的弱点。因为太过于小心谨慎，导致他在事情没有完全受到掌控之前往往不会做出判断，而喜欢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所以，啫喱相信这个熊兽人一定会犹豫！他不会像其他人那样不管怎么样先杀了再说，而是一定会在确定自己完全任何暴露的危险的情况之下才会动手。 这样的犹豫与小心谨慎，就是他活下去的希望…… “嗯，你的确是一个和我国无关的人。” 慢慢地，弗兰格的手又离开了啫喱的脸庞一点。 那张完全不带任何感情，就像是一个随处可见的日常大叔的脸上，现在已经是写满了倦意—— “你完全可以离开，对于这边发生的所有事情你都可以装作不知道。毕竟这些人才是真正想要破坏我们和蓝湾帝国之间关系的罪魁祸首，你就当我是在消灭我们两国之间的障碍，你也不应该会为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