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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殿上,殷受掷地有声地说道:“寡人决定,自先王开始,废除人殉之制!”

    殿上众臣顿时鸦雀无声。

    废除人殉?

    要纠正一种风俗很难的。

    在场的都是朝之重臣,不会一惊一乍、大呼小叫扯些没用的。

    他们听到什么事情,第一反应就是权衡它的利弊得失。

    天下间一直遵循着“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的礼制。

    人殉之制,早已深入民心。

    太子刚刚登基,根基未稳,就骤行先王都不敢逾越的一步,这……

    如果这么做,会令天下豪绅地主、公卿士族尽皆不满吧?

    怨声载道的结果会是什么?

    太师谈琰脸色凝重地道:“国君,兹事体大,老臣以为,当慎重其事……”

    “若有朝一日,我能镇守一方,牧守一地,一言而定人间制度,必废除奴隶制度与人殉之俗!”

    想到当初,他摸着蒲儿枯草似的头发,对她发下的这句誓言,陈玄丘心口一烫,霍然站起,学着太师谈琰的样子,捧笏上前,深施一礼,振声道:“臣,附议!”

    谈太师睨了他一眼,心略感欣慰,听说这个年轻人在政见上也是赞成废奴的,不过这么看起来,行事还蛮沉稳的嘛。

    不管是古制还是常俗,想让人们接受,可以从现在就开始吹风,用上五百年功夫,潜移默化的使大多数人都认同了,那时再推行,便再容易不过。

    治大国若烹小鲜,现在么,未免操之过急了。

    却听陈玄丘道:“臣以为,大王所言,高瞻远瞩。废奴抬民,实是不得不行,不可不行之策。”

    谈太师脸色一黑,敢情这货附议的是国君之言啊!

    马屁精!

    果然是靠着阿谀奉承、拍马溜须才得到国君宠幸的奸佞小人呀。陈玄丘侃侃而谈,直接照搬他在姬国岐山选贤大会上所写的那篇《论奴疏》,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奴隶之制当初如何出现,曾有哪些好处,如今为什么不再适合大雍天

    下,说的有理有据。

    今天议的不是废奴,而是废除人殉,不过向大雍重臣兜售自己政治主张这么好的会,能错过?

    陈玄丘趁挟带私货,等这些说完了,才绕回正题。

    这等事么,因为牵扯到很多人现有的利益,得有个缓冲期,但是废除人殉,却是当务之急。

    为什么呢?

    陈玄丘又逐一讲起其利弊得失来。

    谈太师听了也不禁面露惊容,咦?原来这小白脸儿竟还是个有才华的马屁精。

    殷受本来就赞成先王主张,又因临终受命,答应父亲,在他有生之年一定完成这件事,这才难得没有纠结,一登基就果断宣布要废除人殉。

    当然,这也是一个试探。这就是一个突破口,是政治博奕的关键一环,保守势力退了一步,再退下一步就容易很多。

    如今听陈玄丘分析,竟然还有如此之多的好处,是他之前完全没想到的,殷受不禁血脉贲张,拍案而起道:“寡人心意已决!”

    亚相简登隆还欲苦谏,首相沐衍一把拉住了他,低声道:“新君登基,锐气十足,不宜锉其太过。”

    简登隆气极道:“沐相,这会招来天下怨望啊。”

    沐衍淡淡地道:“不只是怨望,攻讦必然如狂风暴雨,扑天盖地而来。国君抗不住的,叫国君吃一个亏,从此以后能谨言慎行,未必不是好事。”

    简登隆想了想,又默默退了回去。

    几位上大夫听到了二人的对话,首相所言未尝没有道理,与其在这里苦谏,在新君登基的第一天就闹得君臣失和,不如让事实来教训国君,使他清醒过来。

    于是,四十九天之内后,废除人殉的旨意,迅速传达了下去。

    旨意要传遍大雍,传遍各诸侯国,各诸侯国再传达到城镇乡野,四十九天已经是不能再快的速度。

    而先王要停灵四十九日,这第四十九天,也正是先王出殡之日。

    所以,新王新法,便定在了这个时间正式执行。

    ……

    待众大臣退下,殷受单独留下了陈玄丘。

    虽因父亲之死,殷受面容悲戚,但今日顺利走出了第一步,废除了人殉,殷受还是感到很高兴。陈玄丘道:“小受……大王啊,没那么容易的。这习俗已沿袭了千百年之久,在许许多多人心,已经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人心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任你如何

    努力……”陈玄丘发现自己说秃噜嘴了,再说下去,有变成豹脸奸臣的倾向,便咳嗽一声,道:“要改变人心,比搬山还难。更何况,一定会有人推波助澜,向国君施压的。颁下旨意

    ,只是开始。”

    殷受一听,又纠结起来,道:“啊?那……我该怎么办?”

    陈玄丘正视着殷受,说道:“只要正确,只要是到了该施行它的时候了,那为什么不去做呢?”

    殷受纠结道:“可首相常说,治大国若烹小鲜……”

    陈玄丘截口道:“治大国若烹小鲜,可是如果大王你不是在治国,而是在救社稷,还能若烹小鲜吗?重症,当下猛药啊!”

    陈玄丘向宫阙外棋盘状的一座座城坊挥了挥,说道:“臣廷议时已经分析了时局,臣以为,历四百余年,现在的大雍,就像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

    一个病人,苟延残喘,还能捱一个月。如果这时给他下一剂猛药,他有可能会马上死,也有可能被救回来。你是要捱上这一个月就去死呢,还是想赌上一把?”

    殷受想起了父亲临终的嘱咐。

    人所站的位置不同,代表的利益不同,看到的境界不同,选择和认识自然也就不同。就如鲁肃劝孙权,江东人人俱可降曹,唯独你不能降一样。

    天下间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没了活路的农奴,就像一盆红红的炭火。

    若任它烧下去,天下诸侯、公卿士族或者都可无恙,可他殷氏王族,却是架在炭炉上的那口锅,水烧干的那一刻,就要把这口锅烧漏了。

    到那时,人家换一口盛满了水的新锅,他殷受就要变成一口被抛弃的破锅了!

    殷受慢慢握紧了双拳,沉声道:“我要赌一把!”

    陈玄丘拍了拍殷受的上臂,欣慰地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兄弟!男人嘛,生死看淡,不服就干!那我就陪你,搏上这一回。死了鸟朝天,不死咱万万年!”

    四下里,十余位俏生生地立在那儿的小宫娥,都悄悄红了脸庞。就像一朵朵初绽的海棠,春风拂来,便晕了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