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风雨之前（二）

    明情晶生性宽善，却因叶茗事事针对为难的缘故导致彼此极为不和。此时她见叶茗当着众多下属的面将军，心中无名之火高炽，再无法顾及先前因狄冲霄而来的些微女儿家心情，变回死亡之海的毒蚀医神，脱去衣物，一样自浓烈毒瘴走道中走过，直到皮肤变色后方泡入池中。

    狄冲霄是常与营中诸女戏闹的，如今气氛给干娘弄得这么正经，反倒不好意思了，背过身去。

    其余被点名的医师见两位医佐都带了头，也就没法再拖下去，背对着狄冲霄脱去衣物，自行选了微浓毒瘴与较浓毒瘴走过，以拟代不同症状下的毒蚀遗族。

    叶茗板起脸，厉声喝道：“德吉教习，她们都是见惯腐尸的女人，更是对自身职责有着神圣使命感的医师，今天之所以会有所犹豫，原因无非是你。你是教习，在修行上对男女兵一视同仁无可厚非，但她们毕竟不是要上战场与敌人拼命的军兵，还是女人！现在轮到你了，面对这些为了他人安康而牺牲一切的女人，你要是拿不出令人心服的结果，我就向统帅府状告！不将你送入军狱绝不罢休！”她现在对干儿子狄冲霄可说是细心呵护、百般关爱，但一论到公事，依旧是先前的死人脸、刀子嘴，万事没商量。

    遗憾地是，众医师们皆不领情，心想你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早些让你那宝贝干儿子出去不就行了嘛。

    狄冲霄最是尊敬干娘，正色应下后像个正牌医师般拿过纸笔，一边记录重、中、轻三类毒蚀侵蚀的变化状况，一边给众医师讲解什么情况需要补充灵浆、什么情况必须要更换池水，及散化废弃毒水需要注意的事项等等。

    明情晶及众医师们看着正经八百、目不斜视的狄冲霄，心中渐渐诧异起来，都没想到日常最爱戏闹的气人小子在面对众多裸身美人时眼神居然会像孩童般清澈明亮。

    她们却不知越和叶茗接触，狄冲霄对她就越是敬畏，这种敬畏来源于她对救人治病的无私无悔付出。或许她在医术上比明情晶稍逊三分，但却在被众人孤立排斥的情况下，常常一个人在危机四伏的沙海中穿梭于各个毒蚀遗族居住点，危险与劳累远胜有毒海医神之称的明情晶，直到身遭毒蚀被亲人疏远也是无怨无悔。面对这样一位女人，狄冲霄内心是真将她当亲娘一般，且是严母一类，这在他而言是天下独一份，要知他对上师娘寒春雨一样都是没大没小。

    周晓楠、莫丁香走得是轻淡瘴道，化毒灵水浸泡下，皮肌上的毒瘴毒灵很快就完全消散。两女依着指示走出池，重走轻微瘴道，令人欣喜的状况出现了，就像灭神师以神光护体一般，毒瘴绕体不附。两人换到较浓瘴道走过，一样无事，惊喜之下在毒瘴中站立不动，一柱香工夫后皮肤上才显现轻微毒蚀。

    叶茗穿好衣服，赞许地道：“德吉教习，你果然没说大话，灵浆效力远比你先前说得还要好。若是泡一次就能持续三五天的毒灵免蚀，医师们就不用时刻穿着不透气的避毒衣，更不用担心接触秽血就套上厚实皮护臂给毒蚀遗族瞧病。幽秀一年能雕琢多少瓶？”

    狄冲霄道：“干娘，因辅料灵液的不同，灵浆品质分九等，这是最上等的，每年顶多万瓶。以毒蚀之海的毒瘴浓烈程度，一等品以下没多大用处，全给绿洲营的话够用了，我会让冷幽给个令您满意的折头，但您可不能让太压价啊，反正是大华替您出钱不是。”这边说着，眼神飘向准备起身的明情晶，害得她蹲回化毒池中。

    叶茗也发现了，但就是不拉走干儿子，乐得看死对头出丑，心中大觉解气。

    明情晶人缘极好，一众医师见状就借着提问的由头将狄教习围得严严实实。

    明情晶趁机走出池穿妥衣服，想想有些失态的举动，不由得笑了笑，心道这回倒让茗夜叉压了一头，没想到她是言行如一的真坦荡，我却是心口不一的假真诚。瞄向被众女包围的狄冲霄，俏脸微红，他刚刚到底有没有看到些什么呢？

    叶茗虽与明情晶极是不和，但一向公事公办，翻完狄冲霄的记录就主动与明情晶讨论起化毒池的预设数量、修建位置等问题。当然，讨论归讨论，两人的意见是不可能一致的。

    狄冲霄终于见识到什么是水火不相容。一方是干娘，一方是医神姐姐，帮谁都不好，助谁都不妥，蹑手蹑脚地躲到周晓楠身后，打定主意不露面。

    明情晶清清喉咙，道：“从更好医护毒蚀遗族及便于营地卫军看护出发，当然是要在营区内修建二套化毒池，各可容纳二十人，每套重、中、轻各一。”

    叶茗大吼：“你有没有脑子？事情轻重都想不透？我绝不容许毒蚀遗族过于深入营区，要修建三套化毒池，一套在营区内，只对医师与卫军开放，其余两套必须要全放在营地水源墙外十丈处，开挖引水渠引水，这样只要五、六个人就可以轻松看护。”

    明情晶终于发火了，怒道：“茗夜叉，你这么做会让内心敏感毒蚀遗族怎么想？！我们是囚犯？！我们是在用别人用剩下的？这种行为与设立绿洲营的初衷完全违备！”

    叶茗见好心反被指责，火气倍增，以更大声回吼：“晶妖精，成立绿洲营的初衷绝不是让我们跑来这里当圣人的！你不仅是医师还是医疗营医佐，言行要从大局出发，只有绿洲营安全才能给毒蚀遗族提供长期的医诊！让最多病人受惠，这才是我们从大华各地前来绿洲营的唯一目的！”

    明情晶气恨大叫：“心胸狭隘，官僚腐气！”

    叶茗昂头回道：“妇人之仁，鼠目寸光！”

    既然两位医佐僵持不下，按惯例就轮到在场医师们发表意见，这样一来，结果不言而喻，三十一人对一人，明情晶医佐完胜。

    叶茗握拳高吼：“休想我会同意，我会直接向督护府提出状诉。”话刚出口，猛然想起什么，扭头道：“小混蛋，你躲什么？你就是站在晶妖精那边，她也不会脱光衣服给你摸。说出意见！化毒池数量这些先不说，你是营地总教习，在化毒池设立地域及水源取用上，只有你说了才算！”

    她会被众人称为茗夜叉绝不是无中生有，眼见就是狄冲霄投了同情票也没用，就将问题分成两部分，将最核心的决定权套在干儿子头上，而且还能让众人无话可说——营地防务与守卫水源一向就是历任教习最重要的使命。

    狄冲霄没法再躲下去，眼神在两边来回扫动，挣扎好一会才出声：“在化毒池设立地域上我是坚决站在干娘一边的，而且必须要设在营地外界三十丈远近，绝不能开通引水渠，所有用水通过人力或是魂器运送过去。”

    此言一出，所有医师都惊呆了，他的说法可是比茗夜叉还要苛刻了许多，这根本就不像他平时的为人啊！

    明情晶面现愠色，道：“德吉教习，请不要用看待敌人、看待凶兽的眼光看待毒蚀遗族，他们也是人，是我们的同胞。”心中颇不是滋味，总觉着他是在说包括自己在内的三十多个美女加一起也比不上一个茗夜叉重要！

    “晶姐，此事上干娘说得很对，不过有些含糊，我来为她解说一下。我与魔沙族的普旺打过交道且结成朋友，由此清楚毒蚀遗族内心敏感不说，情绪也时刻在亢奋与低落间变幻不定，化毒池设在营地内部原本也没什么，可要是有一个毒蚀遗族突然莫明冲向营地水源，你们说慕兰她们到底是该伤人拦阻，还是任由他冲过去？又或是有身份不明的人扮做毒蚀遗族进入营地怎么办？毒蚀遗族也有好坏之别，若是恶族联合借机攻打营地又怎么办？与其引起不必要的欲望，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严格控制来得安全、彻底。”

    听得他这么一说，明情晶与众医师们开始动摇了。到得最后，众医师们分成了两派，叶茗首次与明情晶打平，面上死板依旧，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明情晶实是外刚内柔，如非必要，并不喜欢与人争强斗胜，默想了会，认为狄冲霄说得很是在理，决定退一步，举手附议，只不过看向狄冲霄的眼神中仍旧满含嗔怪之意，潜藏在素净衣饰下的明艳风韵撩人心魂。

    “明医佐，请等一下，医务上，我这个营地医监说了才算数。”一个潇洒男声自众人背后传出。

    狄冲霄扭头看去，发现有一位三十出头的高个男人在一群人的环卫下走来，气势汹汹。这还是他来到绿洲营后首次见到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医监，心下不禁好奇，低声向干娘询问。

    叶茗对来人极没好感，轻蔑冷哼：“他叫西门奋进，来头很大，为追求晶妖精才会到绿洲做医监。令人齿冷的是，他根本无心医务更怕死，每每在这呆不上几天就会找个借口溜回外界，没个三五月不会回来，偏又在外界指手划脚，事事站在晶妖精一边压着我，用手上权力讨好晶妖精。我多次向督护府提议换个医监，哪怕是让晶妖精当也行，却搬不动他。干娘是个臭脾气，他越是帮晶妖精压我，我偏要和她扛到底。”

    狄冲霄心道原来如此，怪笑低语：“粪精？喔，粪中精华、便中精英，好名字！他父母真是用心良苦，别人光听这名字就知道他有多大能耐了，还绝不敢碰他，否则定会被他喷得满身是粪。”

    叶茗愣了愣，随即笑到嘴角抽筋，大觉干儿子说话就是对脾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