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收音机】
铁林，法租界麦兰捕房的巡捕，为人正直讲义气，在巡捕当中都算是一股清流。 金大牙聚众诈赌的那一次，就是他带队抓的人。 不过跟袁鹏飞料想的不同，金大牙的那张好嘴，可真是能起作用。 黑的被他说成白的，白的被他说成黑的。明明诈赌骗钱是为了满足他们的一己私欲，到了他嘴里，就变成了一个新的故事。 傻兄弟的老娘得了重病，瞒着傻兄弟偷偷的往老家汇钱，汇去的钱少了，可能兄弟老娘的命就没了。 感不感动，够不够义气？ 重要的是这你还没法验证，而金大牙的家伙说的跟真的似的，你信还是不信呀？ 换一个老练点的巡捕，犯罪分子编瞎话已经见多了，这心里面有杆秤，稍微动点手段就能搞明白这事情的真假。 可铁林这个小年轻，就像是刚入社会的大学生，满腔热血而且特别喜欢讲义气。 对于比较讲义气的人，他也觉得是找到同类人了，跟人家掏心掏肺的讲义气。 这次这个事本来不小，那帮被骗了钱的赌客拿不回自己的钱，一个个义愤填膺的。弄不好了金大牙得吃好几年牢饭。 铁林觉得这哥们儿讲义气，他最喜欢讲义气的朋友，所以愿意交金大牙这样的朋友。帮他上下操作了一番，就弄成了两个月的刑期。 这回金刚又被他抓住了，金大牙还是一样的套路，傻兄弟闯祸了，兄弟我要讲义气，替他坐牢。 这可把铁林弄得不上不下的，虽说因为他们及时追到人，那妇人没有什么损失，但是这案子还没搞明白呢，做决定有点早了。 铁林就是想操作也难呀！ 可是好巧不巧，铁林今天带队巡街，昨天参与案件的一个巡捕认出了袁鹏飞，直接给点出来了。 案件的关键人物，一个眼神把两个巡捕镇住了，铁林说什么也不可能放过。 把车子扔在路边，铁林带着几个巡捕猛的就冲了上去，“那个穿蓝褂子的，给我站住。” 袁鹏飞顺着声音看过去，两个巡捕熟悉的面庞，本来就心气不顺的他顿时破口大骂：“靠，你们真是闲的没事干了，非得来找我麻烦？” “哎，你说什么呢！什么叫做找你的麻烦，那是因为你犯事儿，要不然我们怎么不找他们麻烦呀！” 昨天被威慑的那个巡捕拿着警棍指着他喊道，感觉有了靠山不怕他了。 铁林的态度倒还算可以，站在他面前不卑不亢的说：“昨天那件案子需要你协助调查，跟我们走一趟吧！” “看你还算是个聪明的，我今天就给你上上课，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袁鹏飞颇为无奈的说道。 在法租界生活，迟早会和这些巡捕碰面，除非可以不在乎他们，否则还是把事情说明白了比较好，他可不想这些人关键时候跳出来坏事。 跟随铁林来到麦兰捕房，袁鹏飞大大方方的坐在长椅上，“说吧，你想问什么？” “姓名？” 铁林拿出本子，一副要做笔录的样子。 袁鹏飞看看这房间，心中都在暗骂：“靠，混了那么多世界，头一次被当成嫌疑犯审讯，真是越混越回去了。” 他冲着铁林说道：“哎，注意你的语气，我没有戴手铐，不是你的犯人，只是协助你调查，帮你梳理一下事情的经过，你最好客气一点。” 铁林瞅瞅他，笑道：“这我知道，不过我还是要问你的姓名，毕竟我得知道怎么称呼你吧？” “真名？你就叫我飞哥吧！”袁鹏飞随意的说道。 铁林倒是一个好脾气，“好，那我就叫你飞哥。飞哥可以说说那天的事情的始末吗？” “那有什么好说的，就是一个抢了包的胖子，跑到我这的包扔下了，估计是想栽赃陷害我，顺便拖延时间，好让他把那位妇人的家搬空了。 你可以想一想，如果我和那妇人直接来到捕房做笔录，等到妇人回去是什么时候了，她家里还能剩下东西吗？”袁鹏飞反问道。 对于巡捕房的巡捕找他的麻烦，他还是很不爽的。 铁林昨天亲自抓人，知道袁鹏飞没有胡说。他们要是再晚去一会儿，人早就跑了。 不过他还是有些好奇的问：“飞哥，那你怎么知道有人闯空门，给那位妇女搬家呢？” “角度不同吧！”袁鹏飞半是回忆的说道：“那妇人说我是抢包的，我自己干没干心里还是很清楚的。 一开始我以为就是栽赃，想害我一把。但是那妇人清点完东西，钞票什么的都没丢，这就很有意思了。 抢个包就为了栽赃我，那是多大的仇恨呐？ 所以我判断那人另有目的，在地上我看到了那妇人的家门钥匙，上面沾了红色的印泥。 那个人总不能是钥匙爱好收集者吧？目的不言而喻。” “说的有道理。”铁林站起身来，冲着屋外的一个巡捕说：“去，把昨天抓进来那个大胖子搜一下，看看他身上有没有钥匙。” 巡捕的动作很快，而金刚也傻乎乎的还留着钥匙，没多时那跟妇人家门钥匙一模一样的钥匙就扔在桌子上了。 “飞哥厉害，这我还真没想到。”铁林竖起大拇指佩服的说道。 “那我可以走了吧，以后别找我的麻烦。”袁鹏飞站起身来，便要离开。?? 他又不是披着虎皮的巡捕，这种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待，太晦气了。 可铁林又拦住了他：“飞哥，听说你有两手，小弟我也特别喜欢习武，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交流请教一下。” 武痴，袁鹏飞可不想招惹，他笑着推脱道：“铁林巡捕公务繁忙，我也是俗事缠身，咱们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告辞了。” 在往外走的时候，袁鹏飞特意瞥了一眼羁押房。那大胖子，他已经想起来了，就是给他创造了第一桶金的傻骗子。 而正当他走到门口时，迎面撞上了一个熟悉陌生的身影，金大牙。 金大牙朝他微笑的点点头，便直接迈步进了巡捕房，表现的没有丝毫心虚，更看不出来昨天他还是想害袁鹏飞的。 而袁鹏飞也并没有认出他，他记忆力方面并不是强项，能认出金刚那个大胖子，是因为那家伙的体型不论在何时都是引人注目的，想忘也忘不掉。 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听着电车叮叮的是声响，黄包车时不时的从身边擦肩而过。 魔都的繁华的确让人流连忘返。袁鹏飞目光扫视着街边的橱窗，一则广告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亚美公司国产五管外插式交流收音机特价开卖了！原价92元，现价只需89元，欲购从！” 收音机，这是民国时期的科技产品，大物件。 记得在5o年代到7o年代的时候，结婚女方要三转一响，缝纫机，自行车，手表，收音机。 能放在四大件之中，足以说明说收音机的地位。 此时，全国的广播电台不到百座，而且仅魔都一地便有1o万台收音机。 袁鹏飞站在商店门口想了想，便迈步走了进去。 店铺倒是很大，架子上摆着不少收音机，各式各样的让人看花了眼。 一名身材消瘦的男性售货员迎了上来，“先生，看看这些收音机，喜欢哪一台？” 袁鹏飞瞥了他一眼，看他这模样便知道是销售的老油子。他本人最烦这样的了，被人引导的做决定，好像他很傻似的。 “抱歉，我不需要你服务。”袁鹏飞指了一个站在柜台后的小姑娘，“小姑娘，帮我介绍介绍你们这里的收音机，有哪些价位，有什么优缺点？” 男销售尴尬的笑了笑，随即隐蔽瞪了那个小姑娘一眼。显然，这也是一个欺软怕硬的家伙，有火也不敢乱撒。 小姑娘没注意到那家伙要吃了她的眼神，她怯生生的说：“先生，我们这里的收音机分好多种。 比如说价位低一些的几十块大洋，多为日本货和国产货，采用的真空管为3～4枚。 国产货价格稍微贵一些，而且某些小厂家的性能差一些，坏的很快。而像日本货，虽然电路比较陈旧，但是性能方面不比外国货差。 当然，也有能跟日本货竞争的。我们亚美公司的收音机，许多部件都是国产自主制造，结实耐用性能不差，就是价格比日本货稍微小贵一些。” 看着小姑娘诚实的回答，袁鹏飞不由得笑了，“小姑娘，你少说了一些吧？不是应该说：先生，现在都在号召抵制日货，我最好建议你购买国产货，支持民族企业。” 小姑娘愣了愣神，点了点头说：“先生您说的倒是很对，不过做决定的还是先生您自己。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您有权利选择自己最心仪的。” 小姑娘的诚实让袁鹏飞无言以对。 打着爱国旗号，支持国产逼人站队，他其实也很厌恶。 消费者是有自由选择商品的权利，像那些国产的收音机粗制滥造价格还贵，就为了鼓吹爱国情怀，逼着消费者蒙受损失，那跟强奸消费者有什么区别。 要是真有能耐，你造出来价格便宜又好用的货，消费者自然会用脚投票，比搞这花里胡哨的一套强多了。 据他所知，最近好几年的《民国无线电》杂志，几乎每期都有呼吁抵制“仇货”（即日货）的文章。 可那又怎么样，日本货虽然电路比较陈旧，可是性能不如外差机，成本却非常低廉，不仅能吸引大量使用者，还有不少商家为之效力 为掩人耳目，一些店铺甚至将日货伪装成国货、欧美货出售。既满足了不少消费者的心思，也赚得了大量的财富。 不过，说归说，袁鹏飞是不可能买日货的。他跟日本人势不两立，尤其在这国难当头的时候，让日本人赚了他的钱，回头变成子弹招呼他，这赔本的买卖他可不干。 沉吟了片刻，他笑着说：“小姑娘，日本货就不考虑了，再说说中等价位和高等价位的。” 小姑娘倒是没有丝毫的不耐烦，指着后面的机器给他一一介绍着。 国产的亚美公司，中雍无线电机厂，采用部分进口部分自制的方式，制作出来的收音机样式、工艺、性能都不错，算是国产之中的扛把子。 其他的国产收音机，都可以归类为杂牌。本质上都是从国外进口零部件，然后组装起来打着国货的名义销售。 至于那些洋品牌的收音机、主要是美国的飞歌、奇异、史德华、西屋、胜利、百乐老，荷兰的飞利浦。 收音机价格越贵的，采用的电子管越多，收听的范围越大。 像日本产的大多数都是三灯收音机，所收听的范围非常有限。这并不是说日本人生产不出更优质的，而是因为宣传需要。 日本地域狭小，广播电台功率大一些，即便用这种三灯收音机也可以听到广播了。 而如果弄个此时最优质的收音机，所用检波器及两级增波器之全副机器，可以接收远近所大小无线电之波浪。 根据美国人的检测，可以听到九千里以外的电浪，效果没的说。 可是几百块的价格几乎翻了1o倍，不是谁都能承受得起的。 而且任何人都能随随便便听到敌国电台的播报，那对于宣传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灾难。 不过，对他来说能听到的频道多一些，能多了解一些重要的信息，无疑是很重要的。 下定了决心，他问道：“小姑娘，就那款最好的，多少钱？” “啊，这个是最贵的！”小姑娘略显迟疑，“先生，这款我们店里也只有一台，全魔都最贵的也就是这种收音机，价格是398元，足够你买2o台普通的日产收音机了！” 袁鹏飞也被这价格吓了一跳，魔都的物价高工资也高，普通工人一个月大概是2o多块的薪水，这样一台收音机够他们干2o个月的。 而他手里其实也不宽裕，大手大脚的花到现在，也就不到5oo块了。而且他和原本计划着采购一些东西，把那个店铺开起来呢！ 现在看来，这钱真不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