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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7 智慧生命就是智慧生命

    第087智慧生命就是智慧生命

    门阀江湖的组合拳,很快带给一品堂沉重压力。

    虽然宫千钧没有主动说出困难细节,贺路千却能从一品堂驻空狱门使者的焦躁态度和一品堂的情报网络效率骤然降低等方面,间接判断出他已经陷入泥潭。

    后续舆论发展,佐证了贺路千的判断。

    极短时间内,抨击一品堂祸乱朝纲,成为主流乃至唯一的舆论基调。两京十三州的州刺史、郡太守纷纷站队门阀江湖,上书弹劾一品堂亵渎“一品”荣誉,假借皇帝名义陷害忠良、杀害无辜等。

    未几,翠海县郁县令也罕见地登门拜访贺路千。

    话说,空狱门扎根翠海县以来,翠海县衙渐渐有名无实,其治安税收等职权,如今都由空狱门弟子实际控制。如果某名县吏被空狱门排除在外,不必劳烦郁县令亲自向空狱门卖好,其他空狱门弟子就能默契设局,合法流程把他赶出县衙。

    郁县令颇有自知之明,他与空狱门保持距离同时,又积极配合或者说对空狱门和贺路千惟命是从。

    翠海县衙,早就是空狱门的翠海县衙。

    济州刺史站队门阀江湖时,还以刺史权柄通知济州各郡各县,一起揭发一品堂的恶行。传达刺史谕令的官吏,更如此暗示郡县地方:如有大罪,如实上报;如有小罪,虚夸三分;如无发现,模版编造。言而总之,各郡各县都得在门阀江湖和一品堂之间站队,间接逼迫炐朝皇帝妥协。

    就本心而言,郁县令理所当然希望站队门阀江湖。

    首先,郁县令的三年任期已经临近结束,随时都有可能调往它州它郡。

    其次,除了京师、应京等寥寥数州数郡,炐朝对各州各郡的统治都普遍流于形式。炐朝科举制度及察举制度选拔出来的官员,主要任务是保证地方文武豪强世族对朝廷的忠心,协调各地文武豪强之间的矛盾,而非居高临下地统治地方豪强世族。

    如果某家豪强世族蓄意挑衅既有秩序,州刺史、郡太守、县令等官员,尚能拥有一定的裁判权力。根据官员的自身能力强弱,他们或者拉拢其它豪强灭掉挑衅者,或者支持其仇家削弱挑衅者,或者请求朝廷调兵镇压挑衅者。一般来说,炐朝官员普遍不愿参与江湖恩怨,但若是把他们逼到了退无可退地步,官员们也会偶尔露出獠牙。

    可镇压某家豪强世族是一回事儿,门阀江湖的集体舆论是另一回事儿。

    一旦门阀江湖达成利益共识,他们的结论就是民心所向。

    在世人眼里,门阀江湖的政治力量和军事力量,才是“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汪洋大海。

    郁县令若敢真心实意站队一品堂,最基本的人身安全都无法保障。当消息传到他的老家,郁县令全家老小肯定大概率莫名其妙遭遇某某山贼、某某水贼的袭击。郁县令而后若不能及时与一品堂划清界限,郁家必然很快就凄惨到“男人死绝,女入娼籍”。

    门阀江湖甚至不必因之脏手。

    好似应京的虎龙帮,以及盘踞渡口为祸的戎二河,门阀江湖社会有无数专业干脏活的背锅侠。

    郁县令清醒明白玉皇山屠魔大会的意义,他不愿站队一品堂,也不敢站队一品堂。

    可是,郁县令更晓得翠海县的特殊性。郁县令固然不懂也不愿意懂轮回者之间既斗争又合作的复杂关系,却亲眼看见一品堂送给空狱门无数新式火铳和翡翠、玉石、珍珠、象牙、貂皮等财货,双方隐隐约约有着共同立场。

    收到州刺史的谕令之后,郁县令顿时感觉头大。

    郁县令诚然不敢得罪门阀江湖,可他也不敢得罪空狱门啊?空狱门的宝刀,从来都不优柔寡断。

    左边是死路,右边也是死路。

    郁县令焦躁地乱揪头发:“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郁县令甚至啪地一声,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你读什么书,考什么科举,这下把全家性命都搭上了吧!”

    可是,再恼再恨,也得面对现实。

    郁县令乱七八糟发泄一阵儿,复又对着铜镜,努力挤出无害的笑脸。而后,郁县令拎着州部发来的文书,快步赶到空狱门总部,向贺路千请示:“刺史谕令各郡县揭发一品堂的罪行,敢问门主,我县该如何回复?”

    贺路千翻了翻济州刺史签发的文书,反问郁县令:“你觉得该如何答复?”

    郁县令弓腰低头,谦卑态度表示:“郁某出身小家小户出身,未中举时,街边小贩都能肆意欺辱我。郁某素来愚昧没有见识,既不懂皇恩浩荡,也不懂武林江湖,实在不晓得该如何答复州部。”

    贺路千把州部文书丢到桌子上,随意说:“既然不知道如何答复,那便不答复吧。”

    郁县令悄悄松了一口气。

    对州部文书置之不理,绝不是好选择。

    但与逆势支持一品堂相比,危险无疑少了很多,最少郁县令不必全家老小遇到山贼、湖匪。

    再者,门阀江湖以及济州刺史正在演戏给炐朝皇帝看,只要郁县令别高调跳出来作死,应该不会有人揪着他的含糊其辞不放。等熬过了这一阵儿,等熬到翠海县令任期结束,此事或许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郁县令满意贺路千的处置,起身告退:“是。”

    贺路千却叫停郁县令:“且等一会儿。”

    贺路千招手示意郁县令入座,谈话语气询问:“郁县令,你对一品堂印象如何?”

    郁县令小心翼翼推脱:“我没有接触过一品堂,哪有什么印象。”

    贺路千:“姑且说说吧。”

    郁县令躲在空狱门阴影里十余月,早就刻意探清楚了贺路千的大概性格。凡是类似座谈,无论说好话还是说坏话,只要言之有物,贺路千很少会因言治罪;而若闭口不言,或者故意兜圈子说废话,才会后果非常严重。郁县令推脱一次无果,不敢知错犯错继续废话,只好简单引用它县官吏的非议,泛泛谈了谈大家对空狱门的印象。

    一品堂想集权,令一群崇尚义信、自由的侠客感受到被朝廷权威支配的恐惧;门阀江湖想分权共治,炐朝皇帝你乖乖在京师做你的皇帝,我们也老老实实在州郡做地方豪强,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集权专制与分权共治是无法调和的矛盾,一品堂和门阀江湖注定不能两立。但即使忽略集权专制与分权共治的路线矛盾,郁县令等土著也对一品堂没有半点儿好印象。

    原因很简单,宫千钧等萨姆会成员,习惯性地居高临下地把本世界土著当成轮回殿教学背景。侠客也好,鬼怪也罢,抑或佛道官,在萨姆会成员眼中,全部都是一群智慧较高的游戏角色。

    宫千钧善待所有轮回者。哪怕贺路千、萧红雨、王建龙、刘忠民等轮回者,表明态度想走自己想走的路,宫千钧也会笑脸相对,甚至不求回报地赠送快铳、奇药等物资。不管萨姆会和宫千钧到底是什么玩意,宫千钧最少目前是这么做的。

    与此同时,宫千钧却又苛刻对待所有土著。

    面对炐朝皇帝、玄吾道长等重要合作者,萨姆会成员也仅仅是心不在焉地维持一张和蔼可亲面孔。

    地球二十一世纪游戏玩家如何对待任务NPC,萨姆会就如何对待炐朝皇帝、玄吾道长等土著;游戏玩家如何对待非任务游戏角色或者敌对游戏角色,萨姆会就如何对待以郁县令为代表的炐朝土著。

    在萨姆会的地盘,只有轮回者才算是人。

    炐朝皇帝;玄吾道长;一品堂名下的国士、州级武士、郡级武士、县级武士;类如郁县令的炐朝官员,统统都被萨姆会视作游戏角色。萨姆会对某些土著态度好,仅仅是因为把他们当作任务目标攻略,仅仅是因为把他们当作战宠、募兵性质的己方角色培养。

    无论态度好或态度坏,萨姆会都不曾把土著当作人类,可以与他们平等交流的人类。

    一品堂之所以能够高效率引来门阀江湖的集体仇恨,亦是因为萨姆会发自内心地不把炐朝土著当成人类,不经意间就把门阀江湖往死里得罪。

    贺路千暗自摇头。

    不管轮回殿真相如何,贺路千都觉得把炐朝土著当成游戏角色鄙视的行为,是不对的。

    便像小山村的贺老宁,或许他的情感记忆的确由轮回殿编辑添加的,但他此时此刻的情感却是真实的,他的为人生智慧却是真实的。又例如贺路千遇到的其他炐朝土著,除了历史局限性限制了他们的思维,他们的情感一点儿都不比地球人类假,他们的智慧也一点儿都地球人类低。

    身处如此真实的世界,怎能冷漠地把炐朝土著当成可有可无的游戏角色呢?

    而且,轮回者总共才几人。

    想在本世界做事,想在本世界发展,绝不可能离开炐朝土著的互动。

    即使炐朝土著的确只是不断轮回重生的背景角色,当他们拥有与人类比肩的智慧时,也绝不能再把他们当成冷冰冰的背景角色或游戏角色。

    贺路千不懂智慧生命的复杂定义。

    炐朝土著这样有感情、能思考的生命,就是贺路千心中的智慧生命,

    智慧生命就是智慧生命。

    永远不能小瞧智慧生命,即使他们现在或许只是一群愚昧的中世纪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