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项康VS韩信(5)
原先就有所发觉,通过樊哙反过来被汉军激怒中计这件事,韩信也终于确认,自己这一次是遇到对手了,这个对手不但相当懂得战略战术,防御部署几乎无懈可击,手段还极其的阴险毒辣,擅长利用人性弱点,同时还十分清楚南阳军的内部情况,危险程度之高,还是韩信生平未见。 如果导致西楚军偏师在缑氏城下惨败的诈降计也是这个对手的手笔,那么这个对手无疑更加可怕,因为他不但十分清楚刘项联军的内部矛盾,还极其擅长利用这样的矛盾从中取事,接下来的战事中,南阳军和西楚军偏师之间只要稍有龌龊,就有可能被这个对手钻到空子,酿成无法估量的危险后果。 韩信不知道这个对手是谁,但韩信很清楚,这个对手或许在战术运用方面不及自己,可是说到狡诈奸险,见缝插针,自己很可能得在他的面前甘拜下风。 也还好,敌人虽然神秘可怕,然而在打仗方面,韩信还从来没有怕过任何人,即便刘项联军的实力优势并不大,汉军占据了很大的地利优势还坚守不出,同时南阳军又必须满足项羽的苛刻要求,采取进攻战术对南线汉军施加压力,让南线汉军腾不出来增援其他战场,这点也没有难住韩信,经过一番仔细思量之后,韩信还是很快就为南阳军制订出了一个进攻战术。 韩信的战术其实也很简单,就是针对嵩山一带小路众多、汉军又在每一条小路上都部署了一定兵力守卫这点,让南阳军分出多支小队,多路出击,攻打每一条小路上驻守的汉军小股兵力。 汉军的嵩山防线也因此布满了腥风血雨,山林中,小溪旁,深涧里,丘陵上,只要是有汉军将士驻守的地方,到处都可以看到各执矛戈喊叫厮杀的南阳军和汉军将士,以两百人为一队的南阳军将士只要发现汉军将士的踪影,马上就会毫不犹豫的发起进攻,一队打不下来就上第二队,两队联手也不能成功,就果断投入第三队,直到把汉军打败打跑为止,总之就是一边强迫汉军流血,一边引诱汉军出动更多的军队进入小路交战。 这种看似笨拙的战术偏偏让项康十分难受,在韩信这么危险的敌人面前,复杂的地形注定了项康必须要严密监视每一条小路,不能给韩信任何出奇制胜的机会,也注定了项康必须不断投入兵力,与南阳军争夺山间小路的控制权,可是在来不及建立坚固工事守卫险要的前提下,汉军又只能是在每一条小路上被迫迎战,被迫消耗,伤亡数字也因此直线上升。 这样的流血消耗战,南阳军耗得起,顺利拿下了颖川腹地后,出发时的三万南阳军已经把兵力扩充到了四万以上,还可以继续从颖川腹地获得炮灰补给,同时又有战斗力不俗的西楚军偏师帮着在正面分担压力,韩信可以放心的把超过一半的南阳军队用于山路消耗战,始终占据局部的兵力优势。而汉军如果忍受不了这样的消耗,从正面出击发起反攻的话,也照样会正中韩信的下怀,给刘项联军乘机发起决战的机会。 当然了,兵力劣势并不很大,项康也大可以从缑氏城下抽调郑布统领的汉军预备队,大力补强山路战场,可是项康又非常清楚,这点恐怕也正是韩信的目的之一,自己只要这么做了,就有可能会给韩信蚂蚁啃骨头,逐渐吞噬掉自己后备兵力的机会。不增强山路守卫只能挨打,增强了山路守卫兵力,又会给敌人更多的强迫消耗机会,左右两难,让项康头疼无比。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项康才真正明白韩信的可怕之处,也益发希望能够擒贼先擒王,赶紧收拾掉这个危险敌人,扭转自军目前的被动局面。结果也还算好,关键时刻,汉军的斥候通过抓舌头的办法,终于打听到了项羽派遣项伯前来嵩山战场担任监军的重要消息,结果这一情况才刚报告到项康的面前,项康马上就大喜鼓掌说道“得手了,我们伪造的韩信书信,果然让我阿兄对刘季生出了疑心,所以才把我那位蠢材季叔派来监军。” “大王,恐怕未必是好消息。”龙且很是担忧的继续报告道“我们抓到的西楚贼军斥候还交代,说西楚王还把河南司徒广武君李左车也派到了嵩山战场,帮着你的季叔监督军队。微臣可是记得,当初周叔将军曾经对我们说过,说这个广武君李左车也是一个十分危险的对手,对他用计几乎没有可能成功。” 听说危险程度不亚于韩信的李左车也来了,项康不惊反喜,再次鼓掌说道“好机会,正好一箭双雕,同时收拾掉李左车和韩信这两个麻烦对手!” ………… 项康终于出手反击的同一天,在山间小路的战场上,南阳军再次取得了让刘老三和韩信都十分满意的战果,以死伤三百余人的代价,成功斩杀和俘虏了超过五百人的汉军将士,几天来积少成多,已经给汉军造成了两千多人的伤亡,不亚于取得了一场中等规模野战的胜利,多少对前来监军的项伯项大师有了一个交代——毕竟,这么做也是有力牵制住了南线汉军不是? “你们说汉贼怎么就这么蠢呢?” 得意之下,刘老三还当着韩信和沛县小伙伴们嘲笑起了汉军的愚蠢之举,说道“明明知道我们每天都要出兵山道,收拾他们守卫小路的贼兵,还每天都是我们刚走,马上就派兵进小路等死,就不敢增强兵力,或者是主动放弃小路的控制。” 曹参和周勃等沛县小伙伴一起哈哈大笑,纷纷附和,韩信却是不动声色,说道“汉贼不蠢,相反的,汉贼还非常的理智和聪明,他们知道嵩山这一带地形复杂,适合出奇,一旦放弃对小路的监视和控制,等于就是自己捆住了手脚让我们打,只有不惜代价的严密控制每一条大小道路,才不会给我们出奇制胜的机会,而一旦增兵守卫,又会给我们更多在野战中消耗他们兵力的机会。所以汉贼才宁可每天都蒙受一定损失,也死活不肯调整既定战术。” “这样最好。”刘老三大咧咧的说道“每天干掉几百个贼兵,既可以堵上项伯那个老匹夫的嘴,又可以积少成多,逐渐消耗汉贼兵力,等到我们在其他战场取得突破,汉贼被迫做出调整,我们再想破贼也可以容易许多。” 韩信点头,也益发庆幸自己跟对了人,既能坚定执行自己提出的战术,又能理解和明白自己的战术用意,这样的上司可不是那么好找——冯仲以前也仅仅只是对韩信言听计从,但并不能自行领悟韩信的战术意图。 这个时候,天色已然不早,见韩信和沛县小伙伴都已经吃完了晚饭,刘老三迅速安排好了南阳军的夜防工作,然后就下令散帐,让南阳军众将各自回帐休息。期间看到韩信打了一个喷嚏,刘老三还又解下了自己的披风,强行披到了韩信的身上,骂骂咧咧的要求韩信以后多穿衣服,千万不要冻出了什么病来。 披着刘老三的披风回到自己的寝帐,韩信并没有立即躺下休息,而是坐到了油灯下,打开了自己家传的《孙子兵法》挑灯苦读,逐字逐句的反复研读自己早就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章节,从中寻找灵感,琢磨如何对付眼前敌人。然而就在九变篇读完一半的时候,亲兵突然入帐禀报,说道“将军,之前你见过那个漂母亲戚又来了,说是有重要的事,请你务必再和他见上一面。” “不见。”韩信随口吩咐道“叫他马上走,再明白告诉他,以后还敢再来,小心他的脑袋。” 亲兵领命而去,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后,那亲兵却又回到了帐中,将一道书信捧到韩信的面前,说道“将军,依照你的命令,小人已经把那人给赶走了,可是那人在临走时,要小人一定把这道书信带给你,还说是汉王项康的亲笔书信,请你务必过目。” “项康逆贼的亲笔书信?”韩信一楞,下意识抬头一看时,见那道书信是直接写在一道白绢之上,并没有密封,韩信的心里顿时叫苦,暗道“麻烦了,这下子没办法证明我究竟有没有看过这道书信了。” 心中叫苦的同时,韩信赶紧又问道“这道书信,有没有被别人看过?” “将军恕罪,被吕泽将军(刘老三大舅子)先看过了一遍。”亲兵如实回答,说道“小人去赶走那人时,正好值夜吕泽将军也在旁边,就把书信要了过去,先看了一遍。” “奸贼!果然奸诈无匹!明明早就知道我们大王对军队看得很紧,故意在晚上派人送信,又故意不把书信封上,摆明了是想让其他人看到信的内容!卑鄙险恶到你这个地步,也算是登峰造极了!” 又在心里暗骂了项康几句,为了知道书信的内容,不至于将来被项康阴掉了脑袋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韩信别无选择,只能是赶紧接过那道书信展开细看,然后还没有把书信看完,韩信的头发就已经一根接着一根的立了起来,心里痛苦惨叫,“完了!这一次,我就是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项康的书信内容其实也不是十分复杂,就是大模大样的告诉韩信,说自己收到可靠的内线密报,知道韩信给项羽写了一道告密书信,把函谷关的事情真相秘密告诉给了项羽,以此挑拨中伤项羽和刘老三的关系,想借项羽的手把刘老三除掉,乘机把刘老三取而代之,导致项羽把项伯派来嵩山战场担任监军,随时准备干掉刘老三,让韩信接替刘老三掌管南阳军队。 然后项康又说什么韩信老弟你想当南阳王可以对自己早说嘛,只要你韩信帮我干掉刘老三和共敖率领的西楚军偏师,我不但马上就封你为南阳王,还把颖川之地也封给你,还会出兵帮你拿下南阳之地,当上名副其实的南阳王。但你如果不肯答应,那么对不起了,别怪我派人向刘老三告密,把你出卖中伤他的事直接告诉给刘老三,让刘老三出手收拾你! 砰一声,重重一拳砸在了面前案几的同时,韩信还又突然想起了项伯项大师之前对自己说那些没头没脑的话,也顿时明白,肯定是真的有一道所谓的告密书信送到了项羽面前,项羽信以为真,所以才突然派项伯项大师来前线监军,也暗示说随时准备着用自己把刘老三取而代之!——如果刘老三的表现不能让项大师满意的话,说不定项大师还真会干出这样的事! 知道自己是落入了陷阱,别无选择之下,韩信只能是赶紧拿上书信,匆匆赶来刘老三的寝帐外求见,然而进到了帐中后,韩信却又欲哭无泪的看到,曾经与自己见过一面的汉军小吏蒋仲,此刻还就在刘老三的寝帐里——今天晚上率军值夜的南阳军大将吕泽当然也在旁边。 十分无奈的向刘老三主动献上了项康写给自己的亲笔书信后,韩信更加无奈的伏地说道“大王,臣下知道自己中计了,也知道我现在就是长一百张嘴,也绝对不可能说得清楚了。但臣下可以对天发誓,我如果真写了什么书信向西楚王告密,捏造中伤于你,可以请苍天降下天雷,将臣下劈死!” “哈哈哈哈哈!”刘老三大笑出声,大笑着说道“大将军,你用不着发什么毒誓,项康那个小奸贼是什么德行,本王还不清楚?造谣中伤,挑拨离间,历来就是他的拿手好戏!他的什么所谓书信,别说是一句话了,就是一个字,本王都不会相信!” 大笑过后,刘老三先是亲手搀起了韩信,然后拍着韩信的肩膀说道“不用放在心上,本王绝对信得过你!放心回去休息吧,明天我们一起去见项大师,当着他的面把话说明白,明白告诉他那道狗屁书信都是假的,是项康小儿伪造了用来陷害你的,请他当面把那道狗屁书信毁掉!以后我们继续齐心协力,共破汉贼!” 韩信赶紧点头答应,语气真诚的向刘老三道谢,可是在心里,韩信却又无比担心的向自己问道“大王真的就这么相信我?他会不会怀疑,我是因为不小心走漏了风声,所以才发毒誓狡辩?” 韩信的担心是对的,因为他才刚刚告辞离去,吕泽马上就向刘老三问道“大王,你就真这么信得过韩信这个匹夫?他如果是因为不小心走漏了风声,故意发什么狗屁毒誓狡辩怎么办?” “闭嘴!本王当然信得过韩信!” 刘老三厉声呵斥,可是在心里,刘老三却又不得不向自己问道“本王真敢放心相信韩信小儿吗?这个小竖子,可不是什么甘居人下的角色,他如果真有把本王取而代之的野心怎么办?他如果真有这个野心,不管是项羽还是项康,都有把握帮他做得到这点啊!” 除此之外,既不是穿越者,又没有上帝视角,刘老三不得不考虑另外一个重要问题,项康为什么要这么处心积虑的离间自己和韩信之间的关系?项康远在荥阳,不了解前线情况,韩信又只是名誉上的大将军,没有兵权在手,即便离间得手,顶天也就是借自己的手把韩信杀了,对于南线战局没有任何影响,项康何必要费这么大的劲做这样的事? “难道说,韩信小竖子告密的事,是真的?” 盘算到最后,刘老三心里也不得不生出这样的怀疑。再接着,刘老三心中甚至还出现了这么一个脉络——那一天汉军招降韩信失败,不是因为韩信真的对自己忠心耿耿,而是因为韩信的野心远比汉军想象的大,与此同时,韩信暗中向项羽告密,妄图利用项羽让他把自己这个南阳王取而代之,项康通过细作探听到这件事,然后慷慨满足韩信的野心,所以才有了今天晚上又派使者来劝降韩信的事…… 千万别说夸张,刘老三如果真的对韩信放心的话,历史上也不会先后两次偷走韩信的印信,强行剥夺韩信的兵权了。 事情当然还没有完,第二天一早,刘老三倒是兑现了诺言,亲自带着韩信和汉军信使蒋仲一起来到了西楚军的偏师营地,当着项伯的面把话说了一个明白,可是项大师却根本不信,同样无比怀疑是因为不小心走漏了风声,所以韩信才矢口否认不是自己向项羽告的密。除此之外,项伯项大师还无比关心一件事,那就是究竟是谁,把这么机密的大事泄露给了汉军方面知道? 也还别说,在项伯项大师的威逼利诱之下,给韩信送信的汉军小吏蒋仲还真交代了一个重要情报,说道“将军,我们龙将军要小的送信的时候,无意中说过,说是西楚国项伯项大师身边的人,给我们汉王提供的消息。” “老夫身边的人?!” 项大师的头发也立了起来,下意识的继续逼问时,蒋仲却再也无法提供更加有用的情报,仅仅只是说龙且为了让自己放心送信,才随口说了是项伯项大师身边的人走漏了风声,把韩信告密的事向项康告了密,其他的龙且没有多说,蒋仲也没敢多问。而当项伯项大师用狐疑的眼神打量自己左右时,并非西楚军臣子又知道内情的李左车,当然也就成了项大师重点关照的对象! 面对着项大师的狐疑眼神,李左车当然也马上明白自己被怀疑上了,可是又没有办法辩驳,只能是保持眼观鼻、鼻观心的姿态,不敢再发一言,以免被脑袋和猪一样聪明的项伯项大师更加怀疑——这可不是什么开玩笑的事。 最后,思来想去,因为无比怀疑韩信是被迫矢口否认的缘故,为了保护举报人,项伯项大师不但没有拿出那道书信来和韩信对峙,还矢口否认那道书信的存在,韩信和刘老三也明白他的心思,可是又无可奈何,只能是选择承认了项伯项大师的随口解释——这一切都是项康的无耻诡计,目的是想离间西楚军和南阳军的亲密关系,让西楚军和南阳军互生猜忌,无法再继续齐心协力。 当然,严格来说,项伯项大师的判断也绝对不算错,项康这条毒计离间的对象中,不仅仅只有刘老三和韩信,还包括想利用炮灰的西楚军和不愿当炮灰的南阳军。 只是表面上了结了这桩公案,韩信很清楚这件事还没完,然后也不出所料,才到了当天下午,刘老三就把他叫去,对他推心置腹的做了一番密谈,赌咒发誓说自己绝对信得过韩信,可是没办法,和猪一样聪明的项伯项大师还在旁边虎视耽耽,随时都有可能真的用韩信把自己取而代之,为了避免意外,酿成不测后果,刘老三只能是要求韩信暂时离开前线,到后方去组织人手督运粮草,如此既可以保证前线粮草不缺,又可以保护韩信本人,不给奸诈汉军继续利用韩信做文章的机会。 很清楚刘老三还是对自己不够放心,害怕项大师真的用自己把他取而代之,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韩信坦然接受了刘老三的要求,当天就离开了前线,率领一支后军返回后方去组织人手督运粮草。在临走时,韩信还再三叮嘱刘老三,说是南线汉军中藏有能人,要刘老三务必小心用兵,千万不要弄险取巧,最好是继续保持对峙状态为上。 叮嘱无用,才刚探得韩信被自己用诡计逼走,项康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撤走所有驻扎在山间小道中驻扎的汉军将士,还狞笑说道“贼军不是喜欢拿下小路控制权发起奇袭吗?本王成全你们!没有了韩信,本王倒要看一看,战术上玩花样谁还能玩得过本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