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上不去的阶梯
湖心岛绿荫葱葱，岛上凸起一小山，自山腰起，有一蜿蜒小道延伸至山顶。小道皆铺青石砖，约莫半米见方，年代虽久，却未失修。踏步于青石板上，迎面而来的是掠过湖面的清风，闻见的是夏季雨后的湿润与青苔草香。蝉鸣不绝，燕雀啁啾。只消在此偷得浮生半日闲，敢叫俗人赛神仙。 愈至高处，愈可见峰台上建有一庙宇。庙宇雄踞山顶，坐落湖心。楼高胜八丈，得见日落与云归。 有诗云： 湖上高楼四面开，夕阳徙倚首重回。 气吞吴楚千帆落，影动星河五夜来。 罗隐诗留仍水殿，伯阳仙去只山隈。 长空送目云霞晚，两腋天风下凤台。 这座湖上高楼，正说的是峰台之上的庙宇。而这座庙宇，又正是艾琳提到的“道馆”。 牌匾上写有凤台寺，然而略过门楼的金匾与AAAA级旅游区的认证。殿内还有一块被真空玻璃保护着的腐朽木匾，隐约可见匾上书有四个大字—— 『天魔道馆』 这才是艾琳所指的去处。 然而，在他们到来之前，道馆内早已迎来一位宾客。道馆主人乃一耄耋老者，正毕恭毕敬地为他面前的这一位年轻人斟茶倒水。 辈分是不是乱了？ 无论怎么看，这一身青袍的青年人不会超过四十岁。这还是看他那萧索的背影，往大了说去。 而道馆主却是一位精神虽矍铄，但面容枯槁，四肢干瘪的老头子，怎可以劳驾他老人家为对面这家伙服务呢？ 难不成对面的小伙子很有钱？为了谈一笔振兴道馆的“投资”？ 然而，看他那喝茶都要多吃几片茶叶的穷酸样，有钱才怪。 “好茶，好茶。还没到用膳时间吗？” “在做啦……在做啦……” 又过了几分钟。 老人又为年轻人斟满一壶。 “用膳时间还没到吗？” “在做啦……在做啦……” 其实老人忘了，一到暑假，自己那些大徒弟二徒弟们都跑到H市或更远的S市教人小孩练跆拳道赚钱去了。 原本负责生火做饭的伙计也在昨天请假回老家服侍生娃的孩子他妈去了。 这座道馆现在只剩下他们俩，相依为命。 现在是下午一点过五分，从昨天到现在，这青袍年轻人已经保持食不果腹的状态长达十八个小时了。 身上没有一分钱，嘴里也没有一滴油。 他馋呐！ 肚子越饿，他就越气。 气昨天那伙人让自己无功而返，连饭都没讨到地方吃。 特别是那个自称是华生的小毛孩，明明什么能力都没有，还说要照拂那个外来的女娃娃。 真是可气可恨，让他忍不住想教训那小毛孩一顿。 “再……给您老人家……斟一壶吧？”道馆主笑得眉毛都弯了，用他那颤抖的声音说着客套话。 只是，这客套话怎么听怎么变扭。 是啊，他哪里老了？ 不对…… 他的话，确实可以算得上“老”。 只是不显老。 不光不显老，身子骨、精气神等各方面都比现当代的年轻人还要好，可谓是健康生活的典范。 “不用啦！”也许是怕道馆主上了年纪耳背，听不见，他格外用大嗓门说道，“您老人家告诉咱厨房在哪，我去给你煮饭罢！” “啊……厨房？厨房……有人呐！二愣子就在……就在烧饭啊。饭在做啦，在做啦……不用您老人家费心……” 结果老人家还不领情。 兴许是刚才年轻人的嗓门确实大了些，山下都传来了回音。 只是这回音听起来更像是一群人在叽叽喳喳。 是一群真真切切的年轻人，充满着朝气与活力。 “赫赫雄名庙水涯，人门惊见坐柔嘉。香林下植将军树，绔径惟开帝女花。四面晴峰来远黛，一湖秋水浸浮槎。下方饶有烟霞气，疑是金庭羽士家。” “好湿好湿！” “百度来的吧！” “呸，我自己背的。” “我还以为是你自己作的呢。” “我觉得华生还没不要脸到那个地步。” …… 华生？ 青袍年轻人眼睛一眯，从茶几前起身。 “怎么啦？饭快烧好了啊……” 青袍笑了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 距离山顶还剩不到五十米，华生一行有说有笑，似乎真把今天的行程当做旅游踏青来了。 “哟！能看到那座庙了。在下面看还觉得不大，这近距离一看，乖乖，好歹还是有将近九层楼高呢！是不是叫‘九层妖塔’啊。”华生昂首遥指道馆，颇有一副指点江山的样式。 “你盗墓小说看多了吧你。”白桢毫不留情地吐槽。 虽说他俩是圣战的竞争对手，但毕竟都是艾琳的兵，他俩的关系可谓是越亲近越好。 “欸，还别说，盗墓小说里有一本很经典，叫《鬼吹灯》，你看过吧？”华生还真就这个问题和白桢进行深入探讨。 “看过啊。你那个世界也有？” “嗯哼。你记不记得里面有个情节，就是说在墓里面爬楼梯。” “啊，我记得，有一段回旋梯还是什么的，好像是第二部里面的故事了吧？说是‘鬼打墙’？反正主角几人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白桢的记性真好，情节记得倒是蛮清楚。 “华生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了？” 华生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反正看到这幽静的环境，来到除了我们几乎没人存在的小岛上，脑子里偶尔闪过一些诡异念想也没什么不是吗，况且昨晚黑贞她们还在放映厅看鬼片呢。怕不是受到那个的影响。” “所以你怕上不去是吧，累了就直说嘛。”白桢勾起嘴角。 这在华生听来简直就是嘲讽，他哼了一声，仗着Berserker职阶赋予他倍增的体力和速度（Berserker职阶可以带来能力的提升和供能的倍增，所以现在的华生也有超越普通人的身体素质），大步流星地跨上青石台阶。 噔噔噔噔…… 华生爬得飞快。 不一会儿就要抵达终点，眼见这庙宇离自己越来越近。 就要踏上最后一阶了！ 白桢他们还没有跟上来。 这下不狠狠地打了他脸！ 然而…… “你哼什么？”白桢的声音忽然就像是贴在自己耳边说话一样，把华生吓了一跳。 “欸！？”华生扭头一看，却见白桢、艾琳、黑贞他们都在。 “你们跟的这么快啊？” “什么跟得这么快？” “嗯？！”华生见白桢一脸奇怪，他自己也是一脸奇怪。 再回首，他惊恐地发现—— 自己又回到了原点！ 回到了白桢的身边，回到了刚才的踏足点，就连姿势都没变！ “什么鬼……”华生不敢细想，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兴许是自己弄错了？ 那再来一次！ “什么什么鬼，华生你再说什——” 白桢话还没说完，华生就再度朝着顶层冲刺。 半米一台阶，五十米无非一百步。 这一百步，以现在华生的体力来说，全力以赴也就三四秒的事。 华生真的全力以赴了。 庙宇的牌匾越来越清晰。 同时，一个人脸也越来越清晰…… 那是一张面容枯槁，眼窝深陷如同两个黑窟窿的脸！ “啊！” “么？” 几乎是异口同声。 华生和白桢两人同时说完。 这下白桢也觉得不对劲了。 华生似乎刚才不在这里的样子。 他经历过什么吗？ “你……难道刚才又去攀登了？”白桢脑筋一转，想到了唯一解。 华生点了点头，惊魂甫定。 “我看到了一张可怖的脸……” “你别吓我……虽然我是通灵术师，但其实我也怕鬼的。” “嗯？！”华生挑起了眉头。 身后的艾琳插嘴道：“白桢确实怕鬼，和景祥经历克隆校园事件时就是怕鬼才惹出一身事情的。和他那小女朋友夏薇在一起连恐怖片都不敢看的。” 这还真是个奇葩。 通灵界的耻辱啊这是。 “所以你经历鬼打墙了？”白桢悄悄地离华生远了半步，不过被华生身边的武藏看到了。 “嘁——”武藏撇了撇嘴。 让白桢很是尴尬。 “这样吧，我先上去！”白桢拍了拍胸脯说，“为了展现我的男子汉气概，不让你们这些女从者们看扁咯！” 说完，他就一个跳将上去，一连跨出数十步，也丝毫不见阻拦。 最终顺顺利利地来到了台阶顶端，站稳立定。 “华生，你诓我吧？屁事没有啊！” 他说。 表情十分欠揍。 当然只是华生眼中是这么觉得。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武藏跟他家赵云打的缘故，华生那颗争强好胜的心也被挑逗起来了。 “你在上面等着啊！看我不揍死你。” 说罢，他再度攀登。 这回他没有迅速上楼，而是一步一个阶梯，一步一个台阶地，稳稳地踩在青石板上。 似乎这知觉上的平稳会带给他心理上的安定。 武藏也慢慢地跟在华生身后，不知为何，和华生有圣战主从这一额外联系的她，在这一时刻比旧剑黑贞更能感受到华生的不安。 也许是因为华生现在在和赵云的御主白桢互怼，毕竟是人嘛，有盟友岂不更好…… 十步，二十步。 没有问题。 三十步，五十步。 还是没有异状。 武藏皱起眉头。 那究竟是什么地方引起华生的不安呢？ 就快到顶了。 应该是错觉吧…… 但愿是…… 错觉…… 吧…… “啊啊啊啊啊啊！！！” 华生抓狂了。 他真的害怕了。 武藏也惊得一身冷汗。 旧剑黑贞等人直接围住华生，他们也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 没错，就在他们眼睁睁从下至上望着华生一步一个台阶登上顶层时。 准确说，就在那一刹那。 那一步即将踏在顶层平台的那顷刻间。 华生回到了原地！ “这……这是！”武藏怒目圆瞪，她发现了异象的端倪！ 只见她转身来到顶层，完成了华生不曾完成的伟业。 唰—— 明神切村正被猛然拔出，直指从殿内踱来的青衣男子。 “衡！！”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青衣男子衡搀扶着道馆主，徐徐走近，来到武藏和白桢面前。 不过他全然不顾白桢的讶然和武藏的怒视。 反倒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百步台阶下的华生，轻蔑地笑道：“看来你是真的很尊敬我老人家呢，华生。” “你又——”衡眯着眼，“退回去了呢。” “每次上到这一层台阶见我不在，都要‘主动’下回去啊。” 衡松开牵着老人的手，转而鼓起了掌。 “懂礼貌的年轻人越来越多了，很好很好。不过啊……” 衡似乎很为难地说道：“虽然我很能理解你们想要拜访我这位守护者、‘活化石’，但也请体谅一下我老人家的感受啊。” “我可不喜欢一波三折的日子。” 他整了整并不名贵的青衫。 “我练气士衡只想过平静的生活。”